也不喜歡他過多地靠近自己,總覺得人是很壞的,壞就壞在他要帶給你災難的時候,往往是一臉的笑容。虛偽奸詐、笑裡藏刀在它看來差不多就是人的代名詞。
但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它預想中的災難並沒有出現。這個人一有時間就圍著它轉,捋毛,換藥,滴奶,坐在地上跟它嘮嘮叨叨地說話。換藥是疼痛的,新藥粉一撒上去,就讓它受傷的喉嚨疼得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脖子咬斷。但這樣的疼痛很快就會過去,過去以後傷口就舒服多了。有一次,父親把一些滑膩的疙瘩硬是塞進了它的嘴裡,它暴怒地以為災難來臨了,殘酷的迫害已經開始。但是很快那些疙瘩化成了汁液,它咂了咂嘴:啊,酥油,是它聞到過和看到過卻從來沒吃過的香噴噴的酥油。自此,它每頓都能吃到硬塞進它嘴裡的酥油了。有一天父親驚呼起來:“它張開嘴啦,我一喂酥油它就張開嘴啦。”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和光脊樑的巴俄秋珠以及別的學生都遠遠地看著。巴俄秋珠喊道:“它張開嘴是要吃你的。”父親驕傲地說:“能吃我的藏獒還沒有生出來呢。”也就是從這天開始,飲血王党項羅剎解除了對長木勺的戒備,讓父親的滴奶變成了灌奶。
灌奶延續了兩天,飲血王党項羅剎變得精神起來,可以直接把嘴湊到木盆裡喝牛奶了,喝著喝著就在木盆上咬出了一個口子。父親說:“你怎麼了?你對木盆也有仇恨啊?”說著就像一開始它無力做出反應時那樣順手摸了摸它的頭。它從鼻子裡嗚地撥出了一口氣,抬頭就咬,一牙挑開了父親手背上的皮肉。父親疼得直吸冷氣,連連甩著手,把冒出來的血甩到了它的嘴邊。它伸出舌頭有滋有味地舔著。父親一屁股坐到地上,捂著手說:“哎喲我的飲血王,難道你真的是一隻喂不熟的狗?”
光脊樑的巴俄秋珠迅速給父親拿來了一根支帳房的木棍。父親說:“幹什麼?你要讓我打它?”臉上有刀疤的孩子喊道:“不能打,它會記仇的。”父親回頭對刀疤說:“我知道,我知道。”他拿著木棍站了起來。飲血王党項羅剎死盯著木棍,掙扎了一下,想站起來,但是沒有奏效。它齜牙咧嘴地吼著,用沙啞的走風漏氣的聲音讓父親感覺到了它那依然狂猛如風暴的仇恨的威力。它仇恨人,也仇恨同類,更仇恨棍棒,因為正是棍棒讓它成了仇恨的瘋魔狗,讓它在有生以來的時時刻刻都在為一件事情奮起著急,那就是宣洩仇恨。父親並不瞭解這一點,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給一隻沉溺在憤怒中的藏獒提供任何洩憤的理由。他把木棍扔到地上,又一腳踢到了巴俄秋珠身邊,回過頭來對它說:“你以為我會打你嗎?棒打一隻不能動彈的狗算什麼本事。”說著固執地伸出那隻帶傷的手,放在它頭上摸來摸去。
飲血王党項羅剎覺得他要殺了它,它咬傷了這個人,這個人如果不加倍報復那就不是人了。它想他這樣摸來摸去肯定是為了找準下刀的地方,它再一次從鼻子裡響亮地撥出了一口氣,抬頭就咬。這一次父親躲開了,躲開後立馬又把手放在了它的頭上。就這樣它咬他躲地重複著,直到它疲累不堪,再也打不起精神來。父親在它的頭上一直摸著,摸得它有了絲絲舒服的感覺,漸漸放棄了猜度,享受地閉上了眼睛。父親包紮了自己受傷的手,並用這隻包紮的手獎勵似的多給它餵了一些酥油。飲血王党項羅剎大惑不解地想:他想幹什麼?他怎麼還能這樣?
有一天,藏醫尕宇陀來了,看了看飲血王党項羅剎,又看了看被它咬成鋸齒的盛牛奶的木盆,告訴父親,這說明它的身體正在迅速恢復,它有了飢餓感,流食已經無法滿足它的需要,最好能給它喂炒麵糊糊和牛下水的肉糜,這樣它很快就能站起來了。父親說:“好啊,藥王喇嘛,就麻煩你給我找一些牛下水的肉糜來。”藏醫尕宇陀說:“牛下水的肉糜不難找,你讓巴俄秋珠去找索朗旺堆頭人就是了。索朗旺堆頭人一聽說是你的需要,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