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件事:一是怠慢,說他結交朋友不能長久,不能恭敬;二是自以為是,說他看詩文多固執己見;三是虛偽,說他對人能作出幾副面孔。
蕙西的話雖少,但件件是實,句句屬真,直截了當,鋒芒所向,直指曾國藩的病處。曾國藩在日記中寫道:我有朋友,直率啊!我每天沉溺在大惡之中而不能自知!
這事給曾國藩很大刺激,他在另一篇日記中寫道:我對客人有怠慢的樣子。面對這樣的良友,不能產生忌憚的心情,拿什麼來吸取別人的長處?這是拒友人於千里之外啊!接待賓客尚且如此,不必再問閒居的時候了。偃息煙火,靜修容顏又怎麼說呢?
朋友有了過錯,蕙西不指出來,那是蕙西的過錯;朋友指出了過錯,曾國藩不改正,那是曾國藩的過錯。現在是一個直言不諱,一個表示痛改前非,正如朱熹《四書集註》中所說的:責善朋友之道也。
曾國藩既有邵蕙西這樣的諍友,也有吳竹如那樣的摯友。同年二月的一天,吳竹如與曾國藩促膝談心,談到他平生的交往,把曾國藩以知己相許,他說:“凡是閣下您所有的以期望許諾下的言語,信了它就足以滋長您自以為是的私念,不信它又恐怕辜負了您相知相許的真情,我只好自始至終懷著恐懼的心理。”幾句話,不溫不火,不惱不怒,字字力若千斤。曾國藩曾記下了他的感受:聽了吳竹如的幾句話,我悚然汗下,竹如對我的敬重,簡直是將神明收斂在內心。我有什麼德行能擔當得起呢?連日來安逸放肆,怎麼能成為竹如的知己?實在是玷汙竹如啊!
但是,有了在道德修養上努力的方向和行動,並不意味著曾國藩立刻就成了聖人,恰恰相反,我們從當時曾國藩的一些家書中可以發現,曾國藩也曾是一個很小氣的人,也會為自己升官發財而沾沾自喜。
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四月,曾國藩參加翰詹大考,題為《遠佞賦》,以“請問下民常厥德”為韻;《君子慎獨論》;《賦得“澡身浴德”》。曾國藩列二等第四名。至此,他才最後透過了仕途上層層的八股制藝考試。六月初二日,他六遷至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擢次如此之快,連曾國藩本人也深感意外。他於十七日寫信給祖父說:自己“由從四品驟升二品,超越四級,遷擢不次,惶悚實深”。話雖然這般說,實際上他卻按捺不住內心的激情,同一天,給叔父母寫信說:“常恐祖宗積累之福,自我一人享盡。”
第二天,又給在家的三個弟弟寫信,不無自負地說,“湖南三十七歲至二品者,本朝尚無一人”;“近來中進士十年得閣學者,惟壬辰季仙九師、乙未張小浦及予三人”。因此,他叮嚀諸弟說:“祖母大人葬後,家中諸事順遂,祖父之病已好,予之癬疾亦愈,且驟升至二品,則風水之好可知,萬萬不可改葬。若再改葬,則謂之不祥,且大不孝矣。”
另外,曾國藩認為,在溫室中培養出來的道德修養畢竟是十分脆弱的,只有在激烈的矛盾衝突中仍能保持高潔的操守、圓融的處事手腕,才是一個人道德修養的真境界。這個問題,在曾國藩投筆從戎,親自領導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過程中反映得極為明顯。
1857年,曾國藩在軍事上受挫、心灰意冷時,父親死去的噩耗又傳到了,曾國藩便立刻率曾國華、曾國荃回籍奔喪,大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此次曾國藩棄軍奔喪,已屬不忠,此後又以復出作為要求實權的砝碼,這與他平日示人的理學家面孔大相徑庭。因此,招來了種種指責與非議,再次成為輿論的中心。朋友的規勸、指責,曾國藩還可以接受,如吳敏樹致書曾國藩,談到“曾公之事,暴於天下,人皆知其有為而為,非從其利者。今賊未平,軍未少息,而疊遭家故,猶望終制,蓋其心誠有不能安者。曾公誠不可無是心,其有是心而非訛言之者,人又知之。……奏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