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是天官府司封郎中。司封郎中主要負責封爵事務。爵位可不是輕易就能封的,要麼是父死子繼,順理成章地繼承,只是到天官府來正常地走一道手續,要麼就是立下軍功、或者為國盡忠多年,得到皇帝賞賜,晉封爵位。
而這些,司封郎中從中毫無運作空間,根本沒有油水可撈。所以,雖然趙乾在天官府任職多年,卻一直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官員,比起考功郎中的炙手可熱,一到年節家中厚禮堆積如山,可以說是清貧之極了。
不過這趙乾卻很有幾分隱忍功夫,他一直本本份份地當著這份差,並未像他的前任們一樣,在吏部上上下下混的熟了,便開始動用這些關係調去其他衙門,或者備一份厚禮,找侍郎大人運作運作,調到地方上做個有實權的長史、司馬或者別駕什麼的。
如此一來,因為多年不曾調動,他成了天官府裡資歷最老的官員,又因為官聲人名很是出眾,與其他同僚素來沒有厲害衝突,所以人緣、名望也是有口皆碑。
如今,這位在天官府裡素孚人望的趙郎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那間素來清靜、一天到頭也難得會有一份公文送入的簽押房裡,一下一下地扼著手指,聽著骨節發出的“咔吧咔吧”的聲音,他緊張的心情漸漸舒緩下來,但是刀削般富有稜角的臉頰上,一抹激動的紅暈還是沒有褪下去。
他出身寒族,是武則天大力提拔寒族官員以對抗山東士族的時候,以明經科入仕的。不過,明經科入仕比率一般是十比一,而進士科入仕比例一般是一百比一,兩者相差極大,因此明經科進士不是太受人重視。
因此他甫一入仕,起步就比同僚低了一階,再加上他做人做官一向都是中規中矩,難有什麼超卓的體現,所以四十出頭就已絕了再進一步的可能,在藍田縣主簿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大概會像張柬之一樣,一直蹲在那兒,如果他沒有張柬之那麼長壽,他就得在縣主簿的位置上蹲到死了。
但是,這時有一位貴人相中了他,向他施以了援手,這位貴人就是長安獨孤氏。獨孤氏用他們家族的力量,幫助趙乾擺平藍田縣上上下下複雜紛紜的關係,為他提供種種便利,助他創造成績,終於讓他官聲斐然,得以進京為官。
從那以後,他在天官府又是一蹲十年,從主事、員外郎,一直蹲到郎中,做的始終是最清閒、最沒有油水的那份差使。他也曾想過努力運作一下。放一任外官。但是獨孤氏不同意。
如果失去獨孤氏的支援,沒人脈沒背景的他連現在的職位也不可能保住,好在家裡有獨孤氏貼補著,即便是在洛陽城裡,他家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貧,他也只好捺下性子,老老實實地做他的司封郎中。直到今天……
今天,每月都按時給他家裡送來米糧銀錢,卻從無隻言片語交待的獨孤氏的人,終於給了他一條使命:彈劾楊帆!
他在天官府蹲了十年,終於等來了一道命令。
這件事並不令他如何激動,令他激動的是。傳達口信的人說的第二句話:“如果做的好,考功郎中這個位置,就是你的!”
他已經五十出頭了,鬢邊已經有了些許白髮,他本來以為仕途前程已經到此終結,這時希望來了!
他三十入仕,第一個十年,在各州府小吏的位置上輾轉;第二個十年。他一直蹲在藍田縣;第三個十年。他在天官府這個最顯赫的衙門裡,做著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官。權力總是距他咫尺之遙,卻從來也不屬於他。
十年一輪迴,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趙乾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激動的心情,認真思索著獨孤家主交待的整件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這個機會他絕不能錯過,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把這個機會牢牢地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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