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晌,嘆道:“你既已早知。何必要瞞躲著自己的心。一路到了如今,還有何事擔待不得的?”
穆清低頭沉默了一陣,終還是拿起書信,挑開封緘。展出一張紙來,滿目俱是她極熟的崢嶸有力的字跡。她捧著紙如同捧了一塊燒旺的炭條,灼痛感自手心直躥入心底,來來回回唸了幾遍,末了她狠狠地將紙揉成一團。抬手使力向門外甩將了出去,咬著牙,冷笑數聲。“他果真還是將我撂在了這裡。甚麼陪我回餘杭祭拜,甚麼替我購下顧氏舊府。便是連昨晚那碗湯藥,也是早已謀算好的。”
轉頭見阿柳結著眉頭垂手立在一邊,她又連連哼笑,“只怕你們都已盡知曉了,合著夥兒的來愚弄於我,當真……當真……”話還未完,猛覺氣血上衝,一時塞堵在心口,言不能盡,氣不得順的,只得一手扶了身邊的傢什,一手撫在心口之上。
阿柳見狀忙上前攙扶,她又甩出手來,冷臉不教她沾手。門外有悉悉索索的響動聲,還有人遠遠地探頭向內張望,穆清快步走到門外的臺階上,家中眾僕站了一地,一眼掃去,眾人俱在,唯獨少了杜齊,料定是隨杜如晦走了的。
她寒著臉,立眉嗔目道:“想我素日待你們如何,目下竟聯起手來欺我。今日便皆立於這毒日頭底下,任是誰也不許回,直至有人告明瞭你們阿郎的去向。”
言罷她自退回屋內,在案邊坐下,深吸了一口氣,瞧著外頭院內那七八名僕婢低頭站立在大太陽底下,誰也不敢抬眼,更不敢言語,不多久便已滿頭的汗直往下滴。
穆清單臂支在案几上,手扶了額頭,閉目強抑著內心的火浪翻滾,書信上的字句一串一串地在她腦中劃過,阿柳勸又勸不得,心內著急,強忍著眼淚,緩緩走到階下,撐扶著腰,小心地撿起被揉捏糟爛的紙。
大略掃過,大意是既已擇了這條道,便早視生死為尋常,那日目睹了楊玄感遭挫骨揚灰,及那城門上倒懸的腐屍,方知捨命並非件易事,他雖無懼,卻實不能想見她亦落此地步。思來想去恩師德高望重,惠澤後代,人雖不再,舊府封存之下,猶能於亂世中秋毫不犯,惟在此地能保周全。囑她好自生活,閒來打理江都產業,只鹽業因日後將系國之課稅,不可擅動,其餘皆可自行處置。只待興替大定之日,必親來接回,白首不離。
阿柳哀嘆連連,不覺面頰上劃過數道眼淚,回頭看屋內頹唐獨坐的人,再瞧瞧大日頭下低頭立著的眾人,實是不忍,忙拭去眼淚,徐徐走回屋內,於穆清身邊跪坐下,“何苦難為那些人,若阿郎有意不教你知他去向,又豈會教他們知?”
她恍若未聞,倏地睜開眼,自語道:“阿月!昨晚阿月端的湯藥。”她急忙站起身,跑出屋子,幾步下了臺階,衝至阿月跟前,厲聲道:“昨晚你如何知曉我在那亭臺中?”
周遭的人均渾身一凜,阿月倒不驚駭,深吸幾口氣,緩緩神道:“阿郎事先告知,令我戌時過後往桂樹林的亭臺內送藥去。又掀開藥吊子瞧過,臨了囑咐,若是到時娘子問起怎找到她的,便推說是阿柳姊姊指點。阿郎吩咐,阿月莫敢不從。其餘真就一概不知了。”
穆清猜度他必是在看藥時,往湯藥中添了些料,想來該是那金洋花同細辛了,在金城郡曾受用過一回,迷幻眩暈感同昨晚相類。阿月深低了頭站著,再問不出甚麼話來。
她又幾步走到阿達跟前,探手緊抓住他的壯實手臂,切切問道:“阿達,阿達,你告訴我,你必定是知曉的,他從不瞞你。”
阿達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眼中燃著憤怒急切的火光,顯得有些歇斯底里。“我……真不知。昨日晚膳前阿郎私下同我說了要走,要我留下看顧護衛娘子,我問他去往何處,他卻執意不說,只道若是令我知了,定熬不過娘子盤問,不若不知。”
她突然安定下來,回身跌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