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在這平州的春日裡。
已是昭慶四年,媯語由烏州為始,遍走了桐州、湘州、再折轉至平州。一村一縣地走過看過,媯語才真正明白到,原來即便是所謂的盛世太平,亦有著種種不公,小至縣衙訴訟,大至徵稅民役,賣官鬻爵者有之,仗勢欺人者有之。
媯語行了一路,看了一路。畢竟曾付了極大心血去重視這片江山,眼看著一些不平發生,媯語有時亦會忍不住,而每當此時,玲瓏總是拉住她,見慣不怪。
看到玲瓏眼底非常真實的平靜,媯語也只得作罷。確實,只出頭了一兩樁,又有何意義?且,她們是路人,總有一天得離開,而離開之後,又當如何?更何況,媯語與玲瓏,也不過是兩名弱女子,本身行走江湖就多有危險,不過仗著王隨等人暗中的維護,哪裡又還能惹上什麼閒事!
這一日,二人行至平州汀臺長林縣。因在前兒一處趙家村用光了盤纏,今兒一早便只得搭著鄉間百姓上縣城的牛車至鎮上。
小半天晃下來,兩人俱已疲累,由著三年來的慣例,她們也不怕被人趕出來,只早早地換了身質料考究的衣服,便堂而皇之地空著皮囊入了鎮上最好的一家客棧,要了最為上等的天字號客房。
清淡地用了飯,媯語瞅著小二出去,不由笑道:“這一次怎地送得那麼晚?”
玲瓏經了這三年的相處,早已對媯語傾心相服,心下也知她說的是誰,唇角有絲抽動,“許是我們走的路子太偏了,他們尋不著吧。”
“嗯。”媯語抿著茶,“我只是不明白前兒那夥一直跟著咱們的人,怎麼才轉了個巷子口就不見了。”
“……”知曉她是指王隨派了隨身保護,玲瓏無言以對。這人,從來不會將她利用自己來牽制王隨的意圖作絲毫掩飾!
“呵呵,不過這一次,如若再等一天還沒把錢送來,那我也只好忍痛將你抵押在這兒了。”
玲瓏嘆了口氣,走上前將窗格推開,心中也暗惱王隨。既然總是要給,為何偏要等到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如若不想給,那當初就不該起了頭。拖沓了,到最後還是要給的教訓又不是沒吃過,偏他屢試不爽!
正想著,忽然視窗“嗖”一聲,玲瓏只覺一道勁風襲來,連忙向後一縮,避開。只聽得“當”一響,窗格上頭已釘著一支箭。
玲 瓏黑下了臉,那個王隨!每次送錢就送錢,偏還要搞些花招!什麼送藏在石頭縫裡呀,酒壺裡呀,有時候叫一個生人當街硬塞給你一隻荷包……還有一次,叫一個看 去老實巴交的漁夫硬塞給她們一尾魚,好在自己身邊還有個高人在,當下叫她剖開,裡頭果然有一疊油布包著的銀票,以及一封哭窮的信。
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思……記得那時候,那人說了這麼一句,便笑得眉毛眼睛都彎了。
她嘆著氣將箭拔下,將尾端開啟,裡頭果然有東西。玲瓏嘴角抽動了一下,將物件取出。然而這一次,卻只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與一張只寫著“卸甲歸田,藍橋有會”的信箋。
“嗯?”玲瓏一時沒能明白。
媯語笑望她一眼,“怎麼?王隨又出謎題了?”
“唔,這次有點古怪。”她將信箋與銀票遞上。
媯語原本的笑意在看到那八個字後猛地一凜,捏著信箋的紙不由有些輕顫起來。
玲瓏瞧見,一時奇怪極了,“怎麼了?”
媯語心潮起伏,一時間驚喜、歡悅、緊張、擔心,各種情緒一股腦兒湧上來,根本沒將玲瓏的問話聽入耳中。
他 要來了?他真的要來了?這一個認知猛地敲入她心中,又驀然生出幾分不信來。她抓站信箋將這八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終於確信:他,是真的來了!沒有 食言,三年,就果真是三年!放下了他的身世,放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