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竹林。是的,這兒的環境如詩如畫,但是,促使她如此堅決留下來教書的原因僅是這兒的環境嗎?還是其他不可解的理由呢?她也記得這兒的劉校長,那個胖胖的,好脾氣的,四十餘歲的婦人,對她流露出來的詫異和驚奇。”哦,方小姐,在這兒教書是太委屈你了呢!“
“不,這是我希望已久的工作。”她說,知道自己那張國外的碩士文憑使這位校長吃驚了。
“那麼,你願擔任六年級的導師嗎?”
“六年級?畢業班我怕教不了,如果可以,五年級行嗎?最好是科任。”五年級,那孩子暑假之後,應該是五年級了。
就這樣,她負責了五年級的數學。
這是暑假的末了,離開學還有兩天,她可以輕鬆的走走,看看,認識認識學校裡別的老師。她走到梳妝檯前面,滿意的打量著自己,頭髮鬆鬆的挽在頭頂,淡淡的施了點脂粉,戴著副近視眼鏡,穿了身樸素的,深藍色的套裝。她看起來已很有“老師”樣子了。
拿了一個手提包,她走出了宿舍。她要到校外去走走,這正是黃昏的時候,落日下的原野令人迷惑。走出校門,她沿著大路向前走,大路的兩邊都是茶園,矮矮的植物在田野中一棵棵整齊的栽種著。她看著那些茶樹,想像著採茶的時候,這田野中遍佈著採茶的姑娘,用頭巾把斗笠綁在頭上,用布纏著手腳,彎著腰,提著茶籃,那情景一定是很動人的。
走了沒多久,她看到了柏宅,那棟房子在落日的光芒下顯得十分美麗,圍牆外面,也被茶園所包圍著。她停了片刻,正好柏宅的紅門開啟了,一輛六四年的雪弗蘭開了出來,向著臺北的方向疾馳而去,揚起了一陣灰塵。六四年的雪弗蘭!現在是一九六五年,那人相當闊氣呵!方絲縈想著。在美國,一般留學生沒事就研究汽車,她也感染了這份習氣,所以,幾乎任何車子,她都可以一眼就叫出年份和車名來。
越過了柏宅,沒多久,她又看到那棟“含煙山莊”了。這燒燬的房子誘惑著她,她遲疑了一下,就走進了那扇鐵門,果然,玫瑰依然開得很好,她摘了兩枝,站在那兒,對那廢墟凝視了好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子,她走了出去。落日在天際燃燒得好美,她深吸著氣,夠了,她覺得渾身脹滿了熱與力量。“我永不會懊悔我的選擇!”
她對自己說著。回到宿舍,她把兩枝玫瑰插進了書桌上的花瓶裡,玫瑰的嫣紅襯著竹葉的翠綠,美得令人迷惑。整晚上,她就對著這花瓶出神。夜幕低垂,四周田野裡,傳來了陣陣蛙鼓及蟲鳴,她傾聽著,然後,她發出一聲低低的、柔柔的嘆息。開啟書桌抽屜,她抽出了一疊信箋,開始寫一封英文的信,信的內容是:
“親愛的亞力:我很抱歉,我已經決定留在臺灣,不回美國了,希望你不要跟我生氣,我祝福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我無法解釋一切是怎麼回事,只是……只是一件偶然,那個五月的下午,我會心血來潮的跑到郊外去。然後我竟被一堆廢墟和一個小女孩所迷住了……”
她沒有寫完這封信,丟下筆來,她廢然長嘆。這是無法解釋清楚的事,亞力永遠無法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她講不清楚的。他會當她發了神經病!是的,她對著案頭的兩朵玫瑰發愣,天知道,她為什麼留下來呢?海外正有一個男人希望和她結婚,她已過了三十歲了,早就該結婚了。天知道!她可能真的發了神經病了!開學三天了。站在教室中,方絲縈一面講課,一面望著那個坐在第一排正中的女孩子。她正在講授著雞兔同籠,但是,那女孩的眼睛並沒有望向黑板,她用一隻小手託著下巴,眼睛迷迷濛濛的投向了窗外,她那蒼白的小臉上有某種專注的神情,使方絲縈不能不跟著她的視線向窗外望去。窗外是校園,有棵極大的榕樹,遠方的天邊,飄浮著幾朵白雲。方絲縈停止了講書,輕輕的叫了聲:“柏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