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為了在賽詩會上露露臉才湊這熱鬧,吸引我的不是詩詞歌賦,而是那作詩的人,確切的說是那些參賽作詩的女人們。偏巧老天也來助我,哥哥正好被委任為這一屆賽詩會的十八個評委之一。佔著大大的近水樓臺之便,我又怎能讓如此良機平白在我眼前溜走?橫豎京中大小才女都已走進我的視野,估摸著哥哥大體的喜好,我就不信這裡面挑不出一個妙人來。
詩會這天是八月二十八,距離居元居不遠的那個路口早已搭起高高的舞臺,四周也漸漸被老百姓圍得水洩不通,只見身前身後都是人潮湧動,比賽正式開始之前鑼鼓一直在不斷地敲敲打打,喧譁聲、嬉笑聲不絕於耳。因為哥哥的評委身份,我得以扮作書童跟隨在他左右,在複式高臺的評委席上佔據最開闊的視野。臺下是一片人頭攢動,預備比賽的選手們都四散在人群中,由總評委單達單學士抽籤決定比賽次序,叫到誰的姓名誰就上場應試。
第一個是個白面書生,評委們要他臨場隨意作一首五言詩。本來這個題目對參賽者來說算是比較簡單的一個,可這書生卻犯了難,手指來來回回在手心劃呀劃,嘴中也念念有詞,約莫十分鐘過去了還不見他答卷。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被冷落在旁,哥哥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人好一陣兒,見那人終於拿起筆要寫才不覺鬆了口氣。
“花開溶溶月,鳥鳴寂寂林。酒清自在飲,換盞不須勤。”
負責朗讀參賽作品的人還沒念完,已經有好幾位評委都作出了評判。我無心關注別家評語,卻見哥哥批了八個字——“化用古句,新意寥寥。”
“嗯,我記得那句‘花開溶溶月’挺熟悉的。”並非是我不懂裝懂,在現代的時候,月餅包裝盒上常見到這句話。
果然,這位打頭先鋒被評委們一通評頭論足,最後只能在起鬨聲中灰頭土臉地逃下臺去。後來上臺的是個教書先生,四方臉細長眼,看上去文縐縐很有學問的樣子,勉勉強強透過了測試。就這麼一個一個測評、一個一個淘汰,經過大半天的初試,原先報名的兩百人僅僅只輪到五十幾個。我原還期盼著藉機能一睹未來大才子們的風采,誰又知道頭一天赴試的都是這等水準?還沒過中午,我就已經被那些食古不化的酸腐秀才們逼得快瘋了。難道但憑肚子裡有點兒墨水的人都來報名了嗎?雖說以我的才智和品味還分不太清哪一位的文筆才思高人一等,但是隻看那些人的臨場做派,一會兒抓耳一會兒撓腮,限定時間內拼湊出的東西連我這個外行見了都覺差強人意。
“哥,幹嘛不給他們題目讓他們下去寫,再指定一天集體交卷呢?”這樣豈不省事多了?評委們也好拿回家慢慢看嘛。
“那樣作弊的也多了,你以為就能省了工夫?”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哥哥又安慰我說要有耐心,大人物總會壓軸出場,我便沒話說只能硬著頭皮等下去。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太陽剛剛偏西,本屆賽詩會第一名女參賽者現身了。我激動地盯著那頷首嬌羞的女子娉婷走上臺來,一面讚歎她的勇氣,一面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番。
嗯,身段不錯,樣貌也好,氣質更佳……
“古人常雲‘惜時惜福’,請就此為題作律詩一首,五言、七言皆可。”說話的正是哥哥,語氣硬硬的,好像宣讀什麼命令似的。我暗暗埋怨他太過刻板,生怕給對方姑娘留下壞印象,不想那女子只略略思忖一瞬,當即抄起毛筆,一邊寫一邊已徑自吟出。
“念今朝……春花秋月幾時休,卻惹閒人意綢繆。哀盡三江五湖淚,恨煞千年萬戶侯。夢將醒時強為夢,愁至筆中已非憂。暮生華髮本當時,曉來何必空自愁。”
“夢將醒時強為夢……”我兀自囁嚅,轉而趴近哥哥耳邊。“哥,這個寫得不錯吧?”他卻沒有理會我,只是捏著筆桿的手頓了一頓,然後龍飛鳳舞地在評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