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斯曼先生冷笑一聲,朝他舉起左手來——然後他一愣,全身僵住了,很快地低下頭去。他的黑袍子的前胸處逐漸被浸溼了,顯出隱約的紅色,一小截匕首尖戳出來。
“說真的,先生,”盧克里奧單腿支撐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手杖邊把它撿起來,“你就真的一丁點也沒懷疑過為什麼我那麼清楚黑角島的圖書館裡藏著蒂索阿的卷軸?”
老魔法師跪下去,用最後的力氣轉過頭,瞪大了眼睛。他的小學徒托馬斯眼睛裡一點光也沒有,臉色青紫,袍子上沾滿泥土,手裡緊握著他的鐵匕首。
所有人小時候都聽過那句話,一個魔法師學徒頂一百個士兵。一把稍微能夠傳導魔法力的匕首頂一隻軍隊。啊,向來都是這樣的,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你過了十幾年之後還記得維克多公爵,”他嘆了口氣,“卻不記得自己剛剛親手殺死的學生。”
克萊斯曼先生——獨臂的葛米埃將軍——倒在地上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盧克里奧看著他,沒費心給他合上眼睛。
“抱歉,孩子,我身上帶的樹種沒剩下了,”他順手理了理男孩的頭髮和衣襟,拍拍他的肩膀,“也許可以給你種朵蒲公英。”
男孩沒有回答。他已經死了。
“好了,”他揮揮手讓托馬斯的屍體重新躺下,這才覺得疲憊的感覺襲上來,“都結束了。”
這時他聽見空氣呼嘯的聲音,像是一雙巨大的翅膀在扇動。天光暗下去,周圍的火焰舞動起來。
紅龍從天而降。
劫掠者
帝國軍第七十四高地騎兵連在日落前翻過山趕往奧錫爾斯要塞時,要塞上方的黑煙仍在不斷翻騰上升。
他們順著小路疾馳到要塞下,可以從敞開的門洞裡看見圍牆後燃燒的火。
騎兵連上尉心中不是沒有懷著疑慮的。他不久前剛剛聽說了叛黨、龍和公主的傳聞,接到的命令卻只是重新佔領要塞。他正要下令準備武器衝進去時,卻有人從要塞裡走出來了。
上尉勒住馬韁繩,叫停了整個隊伍。所有人都沉默地盯著那個人影。幾匹戰馬不安地噴著鼻子,甩動腦袋。
這個年輕人穿的是被煙氣燻黑了的城市護衛隊的制服,肩章上是霧海省的鋼盔白鹿,懷裡抱了只精神不振的貓,而且還是個女人——總而言之,她全身上下看起來跟南方邊境上的這所要塞一丁點關係也沒有。
“格洛斯特城城市護衛隊的維洛·繆勒森中尉。”她行了個軍禮,“感謝你們前來支援。”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中尉?”
“我奉伊琳公主殿下的命令來清理叛黨。”
“只有你一個人?”
“殿下已經先走了。”她說。
一時間甚至沒有人明白她的意思。
“公主殿下去了哪兒?”
“我不知道,”中尉聳聳肩,“要麼是被龍送回卡勒拿了,要麼是又被龍劫走了。”
事實上,公主確實在那之後就回到了皇宮,紅龍卻不見蹤影。但那把紅龍之牙仍握在她手中,片刻也不離開身邊。
她如常扮演自己的角色,彷彿一切皆未發生過。但是皇宮被修復了,叛黨餘孽被清理了,老皇帝卻一病不起,兩個月後在病榻上辭世。安塞爾三世皇帝繼位,隨後公主開始作為九人會議的第十人參與國家事務決策。
她威逼利誘,用手裡的牌——其中最大的一張自然是龍——擊退了原本的婚約者和潛在的追求者。
一個月之後,她邀請剛回到皇都的御前首席法師在花園中喝下午茶。
“我知道你們的貢獻已經受到過皇室嘉獎了,”公主說,“但是從私人的角度講,我應當再感謝你們一次。你還有什麼要求想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