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閻王沒中武舉之時就跟他學過武藝,所以至今仍稱他馮老師。別的人,如潼關裡外常來往、常滋事橫行的鏢頭花豹子柳傑等等,每逢來到這裡,必先得拜訪他,他高興之時可以一同飲宴,彼此稱兄喚弟。不然就當奴僕一樣的支使,此外就是南山之陽,板橋村,於今年春天搬來一個姓餘的,這人行為很怪,從來不進城,只與戴閻王互相來往,相交甚密。別的人,即使本地的縣太爺,見了戴閻王時也得先給他打躬才行。
戴閻王最近又納了一房小,是城裡的姑娘,這位新太太不願在鄉間居住,因此戴閻王也就常住在城內。馮老忠的花樣子,無論是在鄉間賣,在城裡賈,最大的主顧總是戴家,因為戴家的女眷多,又都愛修飾,所以馮老忠的買賣就很興旺,他跟兩處戴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識,有時只要戴家照顧他了,他就不再往別處,那麼一家一天的衣食也就全都夠了,所以全城的人無一不恨,而且懼怕戴閻王,惟獨馮老忠總是說戴大爺好,背地說話他也總是戴大老爺長、戴大老爺短。有一次就被那街頭的無賴漢神手張——因為這傢伙開寶賭錢時,手裡最會做鬼兒,故有此綽號””聽見了,就打了他一個耳光,罵他說:“戴閻王是你爸爸?背地裡你也叫他老爺?你溜他的溝子,為甚麼不拿你媳婦孝敬他呢?”
馮老忠為人雖向來不惹氣,可是一聽見別人侮辱了他的媳婦,他就動了火兒,若不是旁邊人給勸,他幾乎跟神手張打起來,可是神手張也有報應,有一回他正跟人在野地裡賭錢,叫戴家莊的幾個壯丁給按在野地上飽打了一頓,他的兩條腿跛了足有兩個月,幸虧太平店掌櫃的張三跟他是表親,拿出錢來請接骨匠,才給他治好了的。馮老忠心裡是又解恨,可又覺得他可憐,自動跟他和解了,請他喝了一回酒,並勸他以後別再惹戴大老爺。神手張卻拿鼻子哼哼了一聲,並撇了撇嘴。
馮老忠家裡有個手兒能幹的媳婦,戴家上下全都知道的,這一天是初一,馮老忠背著貨匣子又進了城,直頭兒先到戴家新宅前,那麼磚對縫的魏魏高牆,廣梁大門高臺階,他看了就覺得心裡尊敬,將貨匣放在門左的上馬石上,就握著耳朵歪著脖子,吆喝了一聲:“花樣子來……買!”
待會兒,就從門裡出來一個男僕,向他問說:“老忠來啦?今天你有甚麼新鮮的花樣子沒有?”
老忠也笑著說:“那有新鮮的?高二爺!現在連鳳穿牡丹都不敢多預備了,因為那繡著太麻煩,現在有些個姑娘的活計都不如早先啦,至多了買幾朵海棠花、松鼠偷葡萄、蝴蝶兒,都為的是省事。”
高二笑著說:“你倒都知道。幸虧你老忠,你要是個漂亮小夥,由我這兒簡直就不敢叫你到這門口來。喂!我要做一條綢褲帶,上邊打算繡八仙過海,我找人畫樣子,叫你媳婦給刻出來。還得管繡,行不行?可不是白做,做完了你要多少錢,我就給多少錢。”
馮老忠卻說:““我媳婦成天淨拿小刀子,哪裡還會拿針繡活?你找人把樣子畫好了,我叫她去刻,您再找別人去繡好啦。”
高二說:“我要的就是你媳婦的活計嘛。”
馮老忠聽了這話,雖然立刻心裡不大高興,可是又不能得罪高二,他就笑一笑說:“高二爺別拿我開心啦!”又問說:“勞高二爺的駕,問問裡邊的姑娘大嫂們,今天花樣子要不要?”
高二說:“你得等一等,今天初一,她們都上城隍廟燒香去了,要不然你明天再來吧。”馮老忠笑著說:“我等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