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的列車,在車輪摩擦著鐵軌的轟隆聲中,我已經看到了一些事情的結局。
到了市醫院門口,司機一腳剎車,我從混沌中驚醒,連找回的零錢都;懶得要,開啟車門直奔住院部。
可是為什麼,氣喘吁吁地爬上五樓之後,在最後一級臺階上,我忽然抬不起腳了……整個下半身好像被灌滿了鉛,從樓梯間到病室,不過只有短短几米的距離。
可這似乎是我一生中走得最艱難、最緩慢,也最沉重的一段路。
到了病房門口,我看見一群人圍著中間那張床,其中有個背影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那是我媽,她顫抖的背影告訴我,她在哭。
一股血腥的氣息從胸腔裡往上躥,躥到喉嚨口,我原本想喊一聲“奶奶”,可是牙齒舌頭嘴唇,所有的發聲器官都不由思維控制。
記憶飄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春節,我還很小,爸爸媽媽奶奶都在,那個時候,命運的冷酷還沒有彰顯。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年夜飯,奶奶夾了一個餃子給我,我一口咬下去,差點把牙崩掉。媽媽連忙跑過來看我,原來是我咬到了餃子裡的硬幣。
那個時候,奶奶的臉笑起來就有很多的皺紋了,不過身體還好,所以看上去一團和氣。她拿筷子敲著我的碗說,吃到了有硬幣的餃子,未來一年都會有好運氣。
當時我真的很天真地相信,自己是運氣好才吃到那個包著硬幣的餃子的。真傻啊,若干年後想起來,其實奶奶是特意的啊。
特意把好的給我,盡她所能,把最好的給我,哪怕只是一個餃子。
為什麼不可以再等一等呢?我趴在床邊,把臉埋在充滿了消毒藥水氣味的被單裡,我握著那雙已經一點一點退去溫度的手,手背上有褐色的老人斑,掌心裡有粗糙的老繭。
我以前最怕私人,最怕鬼,可是這個時候,我怕握著她的手,我一點也不怕。
埋在被單裡的臉扭曲得一塌糊塗,我不敢抬起頭來哭,也沒有力氣抬起臉來哭。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做一隻鴕鳥好不好?讓我把頭深深地紮在沙漠裡,當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好不好?不要讓我經歷這些,我不需要什麼狗屁強大的內心,我也不需要什麼鬼人生智慧……如果要獲得那些,是必須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的話……
我可以不要經歷這些嗎?
我可以拒絕長大嗎,我可以固執地活在沒有痛苦的回憶裡嗎?
《彼·得潘》是我不敢看兩次的童話,那裡面有一句讓我一想起就難過的話:那地方我們也曾經到過,至今也能聽見浪濤拍岸的聲音,只是我們不再上岸。
朦朧中有很多雙手來攙扶我,有很多人來分開我和奶奶的手,他們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用很大的力氣把我從病床邊往外拖。
我沒有力氣掙扎,也沒有力氣反抗了,他們要把我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這個世界想對我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為什麼不再等等我呢,奶奶,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為什麼不多等我一下子呢……
在親眼目睹了護士將白布蓋上奶奶的臉的那一刻,一個撕心裂肺的哭聲從我的身體裡,我的靈魂深處,噴薄而出。
“奶奶……”
第六章 月蝕
'1'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一個都要騙我?
中午下課之後,筠涼在女生公寓門口看到一輛眼熟的車。
不是杜尋,杜尋這些日子以來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自顧不暇的他暫時沒有力氣來安撫筠涼。
等到筠涼靠近這輛車時,車門開了,黎朗從駕駛座走出來對她笑:“有時間嗎?帶你吃飯去。”
旁邊有些認識筠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