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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他很快就明白了!儘管他怕,他苦惱,然而在他是她情夫的時候,他覺得她是忠誠的,雖沒有衝動、沒有愛情,但是忠誠,抱著一片忠貞不貳的決心。現在他截然將關係斷絕了,他讓她自由了:這就算完了。她現在是不是仍然沒有私情關係呢?是的,在一段時間以內也許如此……那麼以後呢?……她之所以一直為他保持忠誠,而且他對此也無可置疑,是不是由於她曾隱隱約約預感到過,有朝一日她如果因為厭倦而離開了他,離開了瑪里奧時,經過或長或短的一段休息之後,她會不會因為倦於孤獨而不是為了愛情,仍得找一個人來替代他,就像她因為厭膩了他的眷戀之情而拋棄了他一樣?不是也有些女人由於怕找接班人而保持情夫長期不換嗎?而且對像她這樣的女人而言,挽著胳膊的男人常常被更換看來是不合適的;她太聰明瞭,不會去招惹不光彩不謹慎之類的評議,她富有敏感的道德廉恥心,保護她免遭恥辱。作為一個上流社會的女哲人而不是謹小慎微的資產階級女人,她不怕有個別秘密愛慕者,但是她的對愛情淡漠的肌膚會在想到一連串的情夫時,就厭惡得打顫。

他讓她自由了……可是現在呢?現在她肯定會從另外那些人中選上一個!這許是德·伯恩豪斯伯爵。他想這個猜測不會錯,於是他立刻因此痛苦到了不可想象的程度。

他為什麼要斷絕關係?離開了忠誠的、友好的、動人的她!為了什麼?是因為他是個耽於肉慾的魯漢,不理解沒有肉體衝動的愛情?

確實如此嗎?是的……可是還有別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伯痛苦。他逃避:逃避贏得的愛情的回報及不上他付出的愛;逃避在他們之間產生的殘酷感情消退,吻時兩人熱情的差異;逃避他心上受到的薄情寡義、難以痊癒的創傷,也許永不會痊癒的創傷。他害怕會過於痛苦,怕年年歲歲都會受這幾個月裡感到的,甚至只是幾周裡遭到的痛苦的熬煎。於是他和平常一樣,在這種痛苦前面退卻,他一生以來就是如此,在那些巨大努力的前面卻步。

為此,他從沒有能將一件事進行到底,不能將自己投入熱情之中,一如他原應投入一門科學或者一門藝術一樣。因為也許必須受大苦才能有大愛。

直到黎明,他一直在這些想法上翻騰,它們像一群狗似的咬他的心;後來他站起來走到了河邊。

一個漁夫在小堰附近撒罩網。水在陽光下打漩,於是當這個人拉起了他的大圓網放到他的船頭板上的時候,那些細長條兒的魚在網下亂跳,像是用充滿活力的白銀做的。

在和煦的晨風和飄著淡淡虹彩的跌水水沫裡,瑪里奧心氣平靜下來;他感到彷彿在他腳邊流過的水在它不停的迅速流逝中,略略帶走了一點兒他的煩惱。

他對自己說:“我確實做對了;我幾乎變得太可憐!”

回到家裡時,他拿起了在過道上看見的吊床,將吊床掛到了兩棵椴樹之間。躺到床裡以後,他盡力什麼也不想,只看著水波的流走。

他這樣在舒舒服服的迷糊狀態裡過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在一種從身體的舒適過渡到了心靈舒適狀態裡,他讓吃飯的時間儘量拉長,以延遲白晝的消逝。但是有一件事等得他心焦,那就是等信差。他曾給巴黎和楓丹白露去過電報,要他們給他轉信過來。他什麼也不曾接到,一種徹底被人遺棄的感覺開始壓迫他。為什麼?他不可能期待從鄉村郵遞員掛在腰間的黑箱子裡得到任何快活的,使他心安,使他心情平靜的東西;只能是些無用的邀請信和老生常談的信件。那麼為什麼要盼這些未知的紙片,彷彿裡面有他心靈的救星呢?

是不是在他內心深處藏著她會給他寫信的虛妄期待?

他問那兩個女傭裡的一個說:

“郵政什麼時候來?”

“中午來,先生。”

正是這時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