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就到此為止了。有時候你得讓男人說了算,只為了一點點——用英語怎麼說來著?只為了一點點——”她把手放在噘得高高的嘴上,就像門衛守著門似的“——噓噓。”
但“不要臉的侄女”對此卻是這樣反應的:故意帶出濃重的口音,眨巴著長睫毛,把學生圍巾像面紗那樣包住頭。“噢,是呀,姑姑,對極了, 聽話的印度小女人。你不能找他說話,只能等他跟你說話。你們吵架,卻從不溝通。到頭來,總是他佔上風,因為他可以為所欲為。你甚至經常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有什麼感受。現在是一九七五年,阿爾西。你再也不能用這種方式處理關係了。這可不像在老家。在西方國家,男人和女人都要互相溝通,他們傾聽對方的意見,否則……”尼娜做了一個小蘑菇雲爆炸的手勢。
“哪來那麼多廢話,”阿薩娜響亮地說,一邊閉上眼睛,一邊搖頭,“是你不聽別人說話。我對真主發誓,我會自始至終得到多少就奉獻多少。可你以為我會在乎他幹什麼事情,你以為我想知道。說實話,婚姻要維繫下去,根本沒必要談這談那的;什麼‘我是這麼個人’,什麼‘我很喜歡這樣’,說這說那都用不著——特別是你丈夫已經老了,一臉皺紋,身子骨也快散架了——你就不再想知道床下面粘糊糊的都是什麼東西,衣櫃裡嘎達嘎達又是什麼在響了。”
尼娜皺起眉頭,克拉拉也提不出有力的反駁,於是米飯又被讓了一圈。
三個就要出世(5)
“而且,”阿薩娜停了片刻又開口了。她把兩隻手臂交叉放在胸口下面,很高興能把一個話題這樣抱在胸前,這個胸膛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如果你是從我們這種人家出來的,你就應該知道,沉默、不說話,才是家庭生活的良方。”
這三個人都在刻板虔誠的家庭里長大。在那些屋簷下,神每頓飯都要出現,每個遊戲都要參加,還坐在被褥下面的蓮花座上,點著香火,保佑一家老小平安無事。
“那麼我把話說白了吧,”尼娜嘲弄地說,“你是說,適當壓迫對婚姻有好處。”
阿薩娜一聽這話,就像被按了按鈕似的暴跳起來。“壓迫?胡說八道!我只是在說常識。我丈夫是什麼樣的人?你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她指著克拉拉說,“我們剛生下來,他們就已經二十五歲了。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會幹什麼?他們手上沾了什麼鮮血?他們的褲襠裡是什麼粘糊糊臭烘烘的東西?誰知道?”她猛地抬起手來,把這些問題釋放到吉爾伯恩不健康的空氣裡,被一群麻雀帶著飛走了。
“你不懂,我‘不要臉的侄女’,你們這代人不懂……”
聽到這裡,尼娜禁不住吐出嘴裡的一片洋蔥,因為她的反感太強烈了:“ 我們這代人?他媽的,你才比我大兩歲,阿爾西。”
但是,阿薩娜只管說下去,做了個手勢,好像要切掉“不要臉的侄女”下流的舌頭:“……不是每個人都想弄清楚別人溼嗒嗒的私處。”
“可是姑姑,”尼娜提高了嗓門。這是她很願意討論的話題,那兩個人的最大症結就在於阿薩娜的包辦婚姻,“跟自己一點也不瞭解的人生活在一起,你怎麼受得了?”
阿薩娜做了個令人惱怒的鬼臉作為回答:她總是在對方發火時擺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因為,自以為聰明的小姐,這是最簡單的辦法。正因為夏娃一點也不瞭解亞當,他們倆才過得那麼好。讓我說得明白些:是的,我白天剛認識薩馬德·伊克巴爾晚上就跟他結了婚。是的,我一點也不瞭解他。可我當時挺喜歡他。我們在德里見面,在早餐店,天很悶熱,他就用《泰晤士報》給我扇風。我當時覺得他長相不錯,聲音好聽,在他這個年紀後背也很挺,身材也不錯,很好。現在呢,我越瞭解他,就越不喜歡他。所以你看,我們以前可比現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