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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個深深的印子。他跑著跑著,猛地就立住了。

一叢最大的柳棵下,站著小葵。小葵頭髮上紮了一塊紅手帕。

抱朴站著,最後緩慢地走了過去。他走到近前,看到她哭了。她說她剛才看到他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的。

他們都蹲在了柳棵下。小葵還是流著淚水。抱朴慌亂地點燃了一支菸,小葵把煙取下來扔掉。她把頭頂在了他的胸膛上。抱朴用兩臂攬著她,吻著她的頭髮。她仰起臉看著他,他伸出粗大的手掌給她抹眼淚,她重新低下了頭。他吻著她,吻著她,搖了搖頭。他說:“小葵,我不明白你。”小葵點點頭:“你不會明白我。我也不明白我。你抱著木勺坐在老磨屋裡,不說一句話。你像個石頭人,挺有勁似的。反正,我害怕不說一句話的人。我知道我早晚得給你。”抱朴把她的臉捧正了,看著這雙火辣辣的眼睛。他還是搖頭:“我是老隋家的人哪……你給我?”小葵點著頭。接下去誰都不說話。他們就這樣依偎著,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去。後來他們起身往回走去。抱朴分手時望著她,說:“你和我都是不愛說話的人。”小葵撫摸著她粗粗的手掌,又把它捧起來,放在鼻子底下嗅著。

抱朴想,他就是被小葵嗅過手掌之後,才常常睡不著的。他在炕上翻動著身子,好不容易要睡過去了,又立刻有人過來捧起他的手掌。他伸著雙手,讓她嗅著,心中無比甜蜜。她走出廂房去,他也跟上她走出來。月色下,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她走在前邊,他一眨眼睛,她又不見了。後來她又從他的身後跳出來,身子輕得像一捆秫秸,原來還是桂桂。“桂桂!桂桂!……”他呼叫著,伸出手去,結果前邊只剩下一片潔白的月色了。一夜未眠,第二還要去老磨屋。老磨屋只剩下她的蟈蟈籠,她再也不來抬木桶了。他採些玉瓜花兒喂著她的蟈蟈。他到粉絲房裡找她,見她正在涮粉絲,胳膊被水泡得赤紅。他沒有喊她。老李家的李兆路正坐在高處拍打漏粉絲的鐵瓢,一邊打一邊哼:“吭呀!吭呀!”下邊有人說:“這個傢伙真能打。”抱朴抬頭看了看這個粗臂漢子,見他老用眼睛盯住下邊的小葵。抱朴一聲不吭地回到老磨屋了。老磨嗚隆嗚隆地轉著。老牛在巨磨的聲音裡微微搖著頭。

抱朴從那以後就沒有睡過一夜好覺。他是怎樣捱過了這近二十年的光陰哪。他曾無數次搖搖晃晃地走進老趙家的巷子,偷偷地伏在小葵的後視窗上。小葵告訴他:她要嫁給老李家的兆路,沒有別的辦法好想,這是老趙家的決定,四爺爺點頭應允了的。抱朴徹底地失望了。四爺爺點頭了,就是這麼回事。他儘快地拋棄了所有的幻想,安靜地坐在老磨屋裡。可他內心的渴念一分未減,受盡了折磨。後來頭痛欲裂,他就用一根布條將腦袋捆起來。這樣果然減少了一點痛疼。這使他想起那條老船出土的時候,叔父頭上就扎著這樣的布條。他明白了那時候叔父正害著嚴重的頭痛病──那次沉船給他的打擊太大了,老人的心靈就從來沒有安寧過。抱朴紮上布條不久,小葵真的嫁給了李兆路。抱朴知道了訊息之後就栽倒了,在廂房裡昏迷了過去,……又過了不久,全鎮都傳著一個訊息,說李兆路逃到東北當盲流去了,賺了大錢就接走小葵。果然鎮上沒有了兆路。小葵又搬回了老趙家的小巷子。一天夜裡下著大雨,雷聲不絕。有一個巨雷劈了老磨屋旁邊的一棵臭椿樹,全鎮都聽見它恐怖的聲音。抱朴被雷聲喚醒再也沒有睡著,在炕上折磨了幾個時辰,頭顱又痛疼起來。他又紮上了布條。茫茫的雨夜裡,他彷彿聽到了桂桂在遠處呼喚他。他披了衣服奔出廂房,在泥濘和雨霧中奔跑著。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裡。當他抹去臉上的雨水,猛抬頭見到自己是站在了小葵的窗下時,一身血液馬上沸騰起來。他拍打起窗子來。小葵伏在視窗上哭了。可她就是不開窗子。抱朴覺得熱血往上湧去,兩頰發燙,接著頭上的布條“嗡”地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