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根本就不想學,就算做得好,能拿高分那又怎麼樣,她能用電腦畫一幅好看的畫嗎?她做得到,可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時彷彿被扔進了火海,全身每條神經線都在尖銳地叫喊,仔細聽那只是一句話:我想畫畫。
銀河睜大眼睛,努力不去眨眼,因為她感覺到有液體不可控地開始覆蓋眼球表面,因為她知道只要這樣,淚水興許就不會流出來。
她只想畫畫,不,她就連畫都畫不好。明媚不足,陰鬱有餘,那八個字在銀河腦海裡盤旋,像一個逃不掉的噩夢。一開始明明沒有這麼複雜的,她只是喜歡那個世界而已。
銀河站在那窄窄走道中,陰影覆蓋她眼前所有事物,最終她再也忍不住,捂住眼睛,彷彿如此就可以假裝自己未曾悲傷過。
她慢慢想起,自己五歲那年,媽媽握著她的手在畫紙上描繪,那雙手不大,但很溫暖。
她慢慢想起,自己九歲那年,把獎項拿給父母親看時,他們臉上的笑容。
她慢慢想起,自己十一歲那年,母親看著她的作品,眼神冰冷好像它們不值一文。
你讓我知道什麼是美,教會我如何握住畫筆,讓我享受這過程,然後,你們親手奪回這一切。你還要我怎麼笑,要我怎麼做,要我怎麼回答,要我……怎麼孝順摧毀我整個世界的惡魔?
是啊,不過撕掉幾張可以重新畫的畫,可是在我看來,你們是殺人兇手。你毀掉他們時我聽到哀嚎和慘叫,我看到有血自你指間滴落,我感覺得到你冰冷眼神背後的漠然;我的母親,你是希望我失憶,還是讓我承認在這世上殺人是對的?
不是隻有受了傷,斷了手腳,細胞死掉的時候,人類才會感覺到疼的啊。
銀河緊咬著唇,喉嚨特別地幹,只覺得全身水分都被某種東西抽乾了。她很想哭,但不知怎地,她知道不可以哭出來。可能是因為,只要哭出來,那個大人就會像找到機會一樣,開始冷笑,嫌她太脆弱,連這點打擊都承受不起。
她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衣櫥啊。
窄小的衣櫥,溫暖的衣櫥,黑暗的衣櫥。
唯一一個她可以停留的地方。她只是希望躲進衣櫥裡,逃離這可怕的世界。躲在裡頭,躲在黑暗之中,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和死亡多麼相像,是啊,只要死掉就再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了,只要死掉她就永遠安全了。
銀河將門鎖死,拉住衣櫥。
她躲在裡頭,大聲地一直哭一直哭,用盡全身力氣哭泣的感覺像是快要缺氧,太陽穴隱隱作痛,眼淚順著眼角的淚痣流下去,染溼凌亂的頭髮。
父母?成績?比賽……世界?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銀河早已知道衣櫥裡沒有納尼亞,假設那個世界存在,為什麼沒有人救她?為什麼沒有人願意來把她帶走?為什麼要把她遺棄在這個又可怕又冷漠的世界裡?那才是銀河心中的家,而現在這個居住的地方,早在十一歲那年,已成頹門敗瓦。
銀河感覺到嗓子開始沙啞,哭泣聲漸漸微弱,可她再也沒有力氣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既然已經沒有人會來安慰她,那麼就由得她躲在這裡,直到世界毀滅為止。
直到一絲血味從衣櫥縫隙中漏進來,打破這無盡的黑暗。
銀河猶豫許久。
最後她推開門。
世界寂靜。她聽見一句聽不懂的話,銀河感覺到,手裡出現了一件冰涼的東西。她低下頭看向它。
一根髮簪,頭很尖銳,尾端有隻大大的藍色蝴蝶。是九歲那年她費盡心力,設計出來的髮簪。
伸手,插|上。黑色瞳仁看著這個世界。眼前一切隨她腦海中的畫筆而轉,脈脈流淌的鮮血成了甜美可口的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