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裡,維利像是找到了什麼新玩具,時常往萊森的畫室跑。
他喜歡在對方意料不到的時候出現,悄悄躲在了自己的人像畫後,將可憐的畫家嚇得炸毛,淚珠都掛在了睫毛上。
有時他給畫具施加魔法,在萊森使用的時候,畫筆四處飛舞,左躲右閃靈活翻轉,顏料也忽地罷工,緊擰蓋子滾到犄角旮旯睡覺,就連畫布也抖著窸窣作出樂曲。
而維利閒適地坐在一旁繪畫用的高高木梯上,看著畫家氣喘吁吁地跑來跑去,紅髮被汗水浸溼,蔫蔫地低垂下來,最後眼淚汪汪地向自己求助。
還有一次,他把僕人送來的血漿換了個口味,用人類的食物打比方,大約就是將巧克力換成了辣椒,但在外表與氣味上毫無差別,而萊森也渾然不知地一飲而盡。
那天他哭得眼尾都快與瞳色一般紅了。
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哭呢?維利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哪天就連畫室會被他的眼淚淹沒。
但以萊森的樣貌做出這樣的姿態,卻反而愈發動人。
“我現在明白圖恩為什麼讓你住在古堡裡了。”
他要是待在外面,說不定早被其他吸血鬼做成了觀賞用的藝術品了。
哥哥就經常給維利講這樣的睡前故事,用來告誡他不要輕易離開古堡。
他說有些低賤的吸血鬼,就喜歡抓他們這樣的貴族純血拿來折磨,手段極其殘忍,還會將他們當做血僕囚禁,透過飲用他們的血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以維利的實力倒是不擔心這些,依然我行我素,不過眼前的萊森嘛……
畫室窗上的木板被維利強硬拆開,柔和的月光灑落下來,溫柔披在少年身上。而他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抱著綿軟的抱枕歪頭看向萊森。
男人垂眸躲避著他的視線,手中的畫筆卻不停,又在維利移開眼的瞬間隱秘地看他一眼,面前的畫一點點成型,勾勒出漂亮的輪廓。
現在的畫室已與之前大相徑庭,落灰的厚重書籍被好好地擺在書架,而那些散落的油畫也被收了起來,被僕人們移送進了空置房間內的展示櫃裡,萊森每天都要跑過去好幾次。
陰暗的房間被一點點改造,被移栽的綠植在花盆內肆意伸展枝葉,角落搬來了維利喜歡的沙發,旁邊甚至還擺了一個小冰箱,裡面都是一些不會弄髒畫作的飲品。
過去,萊森常常躲在陰暗的畫室裡,不分日夜地作畫。若是累了,便直接躺在冰冷的地上,到處都是維利的畫像,而他蜷縮著身體,想象著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顫抖著閉上眼睛。
而這樣的日子也總有無法忍受的時刻,那時,他便會放縱自己,藏身於角落裡,跟在維利的身後,貪婪地用視線描摹著他的輪廓,靈感噴湧而出,而他將他們復刻於畫布。
……可贗品怎麼比得上正主呢?
萊森覺得,這間畫室便是自己的化身,如同下水道的陰溝,令人噁心。而他是隻見不得人的烏鴉,生活在其中無法展翅而飛,自以為偷來的是璀璨的寶石,實際上只是廉價的塑膠亮片。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一顆真正的寶石會順著狹小的縫隙,落在這堆垃圾的最上方。
少年的氣息侵入畫室,將它變得面目全非。他只要站在這裡,荒蕪的土地也變為絢爛的花園。
第一次,在繪畫的時候,萊森分了神。
比起這顏料堆砌的死物,他更在意的反而是畫作的模特。
他沒有回答維利的話,而後者也並不在意,換了個話題。
“前幾天,在叫僕人們收拾畫室的時候,他們找到了幾幅其他的畫。”
“我還以為你只會畫我的人像畫,沒想到也會畫點別的東西嘛。”
維利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