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百十多人,緝私營兵穿著號衣,個個掛刀持仗,散坐在土堤上。鏢行中人也都穿短裝,拿兵刃,倒有二十幾個人裹著傷、包著頭,有的腿上捆著扎包,有的胳臂上絡著套兒;身上血跡早已拭淨,可是有幾人面無血色。這情形令人一望,便覺可異。初看像是官差押罪犯,細看又都不戴刑具。馬上少年“咦”了一聲,連連看了幾眼,又扭頭向後望,然後策馬,緩緩走了過去。
緝私營兵丁直了眼看著;等到馬去稍遠,頓時紛紛講究起來。這馬上少年打扮穿著好生怪相,看生得模樣,什九是一個年輕姑娘,卻又佩囊帶劍,穿著長袍;舉止神情既昂藏,又瀟灑,不像江湖上跑馬賣解的女子。
大家正在猜疑,那後面一匹馬也已從岔道上,走上柳堤。胡孟剛迎面看去,但見馬上是一位老翁,年近六旬,發已卸頂,只剩不多的花白短髮;童顏修眉,長鬚拂胸,兩眼炯炯有神。這老人身穿古銅色綢長衫,黃銅大鈕,肥袖短襟,二藍川綢褲,白布高腰襪,在膝下緊繫著襪口,腳穿青緞挖雲履。他一手提韁,一手持鞭,騎的也是匹白馬;馬並不高,趨走穩快,乃是川省名產。
這長眉老人行經茶攤,略望了望,便驅馬走過;轉眼間,走出兩箭多地,追上那個少年女子,兩馬並轡而行。隱聞對語,一齊回頭;那女子忽然勒韁,翻身下馬,自走到柳蔭下,拂地一坐。長眉老人調轉馬頭,又翻回來,直到胡孟剛一行面前;甩鐙下馬,將馬韁向銅過樑上一掛,把馬拍了一下;這馬嘯了一聲,竟與女子那馬,同奔草地啃青。緝私營兵全都看呆,以為這無疑是賣解的父女了。
長眉老人竟慢慢踱到茶攤,也買了一碗茶,緩緩喝著,兩眼不住打量胡孟剛等人。鐵牌手胡孟剛見老人去而復返,也覺奇怪,站起來,要上前搭話。
忽聽背後“呀”了一聲;長眉老人放下茶碗,眼光直注到胡孟剛背後,大聲說道:“我說,這不是沈賢弟麼?”
胡孟剛回頭看時,金槍沈明誼早已站起身,搶行幾步,雙拳一抱,叫道:“哦,哦,原來是柳老前輩!”
長眉老人拱手還禮,哈哈大笑道:“久違了,久違了!我一見諸位,就猜想必是武林同道。我在這裡看了一晌,誰知我年衰健忘,只覺沈賢弟面貌很熟,我竟不敢冒認。我真不濟了。沈賢弟,江邊一別,倏已十多年,賢弟一向可好?我聽說你在海州振通鏢局,跟那鐵牌手胡鏢頭合手做事,這幾年想必不錯。卻為何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歇著?這些官人又是幹什麼的?”沈明誼搖頭長嘆道:“一言難盡。我且給二位引見引見。這一位就是振通鏢局的胡老鏢頭,官印孟剛。這一位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鐵蓮子柳兆鴻柳老英雄。(葉批:推窗望月。宮注:白羽此際已設計柳兆鴻柳葉青提前登場;在第八章末柳葉青隱露芳容,從第九章起,便以寫柳姑娘為主。)
胡孟剛一聽“鐵蓮子”三字,立刻想起二十年前,江東兩湖一帶,有一位威鎮武林的俠客;生平浪跡風塵,既不保鏢護院,也不設場授徒,更不屑涉足綠林,做那殺人越貨的勾當。他仗著一身驚人技業,和囊中幾粒鐵蓮子,到處遊俠,專找尋綠林中的出名強盜。遇著強人劫得大宗財貨,鐵蓮子柳兆鴻橫來相干,要從中抽頭。好說,便硬提去四成賊贓,專要細軟之物。如果翻臉,他就亮雁翎刀,撒鐵蓮子,硬把財貨全數劫留。因此綠林道上,無不畏之如虎,恨之刺骨的。並且他為人嫉惡如仇,到處仗義任俠,一生尤其痛恨開黑店的強賊。如遇見他,必然拔刀剪除,將黑店中人盡殺不留;臨走放一把火,把店房滅跡。在距今二十年前,真是轟轟烈烈,做出許多驚人的奇績,草野客聞而咋舌。近十餘年來,鐵蓮子突然匿跡,江湖上久已不聞此人行蹤,多有人以為他是死了。
胡孟剛從前也曾久聞鐵蓮子的盛名,只是一個在兩江,一個在兩湖,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