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趕路,雖然燈籠火把,仍舊照耀著走,像一條火龍一般;卻是鏢銀被劫,人們受傷的受傷,失蹤的失蹤,決不是來時的情景了。
胡鏢頭身雖負傷,仍將自己的馬,讓給傷重的夥計;自己步下走著,雙眉緊皺,反覆尋思辦法,其餘大眾也都神情沮喪,在這昏夜曠野,雜踏的走著,人人心中覺著悽惶。走了不久,已從范公堤,轉向堤東岔道。這股道形勢也夠險惡,路徑窄狹,一片片的竹塘把麥田遮斷,風吹竹動,沙沙作響;倏遠忽近,時發怪嘯。胡孟剛身臨險境,陡生戒心;可是轉念一想,鏢銀已失,除了這條老命,還有什麼值得牽掛?想到此,又復坦然了。其實這都是境由心造,彷彿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胡孟剛放膽前行,傷處隱隱作痛。程嶽傷在肩腰,道路坎坷,馬行顛頓,也是說不出的難過;他咬緊牙根,絕不呻吟,恨不得一步撲到店房。趕到於家圩,已近三更。鄉莊上的人睡覺都早,這小小鎮甸差不多燈火全熄。眾人用燈籠且走且照,哪有什麼店房?一條土路上,只有參差不齊的竹籬茅舍,也不能容這許多人投宿。胡孟剛心上著急,六七十個傷殘敗眾,投到這麼小的鎮甸上,若沒有歇息處,那可怎好!卻喜趟子手張勇熟識這條路,遂當先引領著,直奔村鎮南頭。果然快出南口,路東有一家,兩扇車門緊閉,門前挑著一個笊籬,一望而知,是座荒村茅店。
張勇挑著燈籠,上前叫門;叫了好久,才有一個店夥,掩著衣襟,惺忪睡眼,出來開門。突見門前站著這些人,各帶兵刃,血濺滿身,不禁害起怕來;進去告訴了櫃上,竟拒說沒有空房。鏢行人眾疲殆已極,滿腔怒火,聲勢洶洶的,非住不可。緝私營巡丁更威嚇著,力催騰房,這一搗亂,店中人全起來了。問明是官面和鏢行,在中途遇劫,與強人動了手;這才無奈,招呼各屋並房間,騰地方。
這小店倒有大小八九間房,共只住了不到十個客人。忙給騰出五間房來;卻只有一個小單間,其餘四間全是通鋪;又將櫃房也給讓出來。六七十人勉勉強強,擠著住下,又現搭了幾個板鋪。舒鹽商和張哨官在櫃房住下,胡孟剛等五個鏢師就住單間,趟子手張勇、金彪在地下搭鋪。店夥們現給燒水,淨面泡茶,打點做飯。這做飯又很麻煩,須由客人自己買米起火,灶上可以代做。由那緝私營巡丁和鏢行夥計,帶著店夥,分頭到米鋪、雜貨鋪,敲門購買。直忙了半個更次,由自己人幫著,才將飯做熟。多虧鏢行身上,多少都帶乾糧,又將店中剩飯勻來,兩下添補著,未致捱餓。鹽商舒大人也將自備的火腿、小菜、點心之類,拿出來供眾。喂飲騾馬倒很現成,店中頗存乾草,夥計們鍘了,拿稻草做料,餵了牲口。
飯後,給受傷的人重新敷藥裹創,安排他們先睡了。其餘人等有的睡下,有的睡不著,有的就講究賊情,有的肆口謾罵。櫃房中,舒鹽商和張哨官,秘商了一回,兩人已將主意暗暗打好。(葉批:呼之欲出。)
小單間中,雙鞭宋海鵬、單拐戴永清和黑鷹程嶽,用藥之後,挨個躺在床上。趟子手張勇、金彪,坐在鋪板上喝茶、說話。鏢頭胡孟剛和金槍沈明誼,自行裹傷之後,先到受傷各位歇處看了,又問了問傷勢;然後獨到櫃房,和舒鹽商、張哨官,談說明天應辦之事。舒鹽商是怎麼說,怎麼好,一味順著胡孟剛,概不駁回。只口氣中,仍勸胡孟剛速回海州,邀請能手,設法找鏢。張哨官卻說,明天要派人到地方上報案,並關會沿路鹽汛,一體搜緝賊蹤,查詢鏢銀。這是人家的公事,胡孟剛當然不能攔阻。
胡孟剛另有他鏢行的打算,按著江湖規矩,遇盜失鏢,向不驚動官面,只憑自己的能為尋討。胡孟剛強打精神,談了幾句;便回到單間,和沈明誼、戴永清、程嶽、張勇、金彪等人,商量找鏢入手的辦法,揣摩強人來歷和下落。依著胡孟剛,先派幾個機警的夥計,熟悉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