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造作的艾盟,如今卻要面對著鏡頭擺動作,她還真不自在。她努力順著於紹倫的話去做,卻怎麼就是不對勁。
於紹倫看出了她的緊張與不自然,直覺她是太累了;自從她住進他們家,分擔了大部分的家務,著實帶給這個家一種全新的生命。
“休息一下好了。”他放下相機,為自己與她各倒一杯開水。
“抱歉,我剛剛沒有很專注。”艾盟接過杯子,喝了口水。
“你很專注,只是太累了。”他體諒的說。“也可能是不習慣的關係,畢竟你不是職業的。”
艾盟沒有開口。
“談談你自己好嗎?”
“為什麼?”一堵防衛的牆突然高升,橫豎在她和於紹倫之間。過去的一切,使得她極易受傷,也因此讓她保護自己的本能增強。
他看她忽地受驚的模樣,急忙解釋:“我沒有特別的意圖,只是畢竟你都住進我們家了,而我卻對你的背景完全不瞭解,所有的印象都從你在新公園獨自冥想時開始。這對我拍攝時該如何掌握你的優點有些影響,可能無法拍出你最好的一面。”他頓了頓。“但如果你不想談,那我們就此打住。”
他的體貼讓艾盟感到些微心虛,彷彿是她撒了什麼漫天大謊般。“我可以談,但只談我願意談的。”她決定撤除部分防備。
於紹倫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我在南投出生,大概三歲多搬到臺北來。五專唸的是會計,本來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半年前由於我母親過世,為了料理她的身後事,結果一個月內我請了將近二十天的假。老闆認為他請不起一個請長假的員工,便叫我另謀高就。沒多久,我房東又因要娶媳婦,不願將房子繼續租給我,所以我才會在八德路閒晃,繼而看到那張照片,然後認識你。”
“你母親是如何過世的?”於紹倫小心發問。雖然他心中為她所遭遇的境況大抱不平,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癌症!”
“沒法治療嗎?”
“發現時已經是末期了。以前我總為她的死感到難過,現在反而不了。也許死對她要比活著來得好多了。她終其一生辛勞,縮衣節食,整日工作,完全為了我。她沒有多餘的錢讓她為自己買些東西,甚至一支唇膏。儘管後來我開始工作,家裡多了份收入,但因物價飛漲的關係,我們仍只能勉強過活,而沒有餓死街頭。”她又喝了口水。“如今,她走了,隨佛祖往西方極樂去了,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你說是不是?”
艾盟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失控,理性得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這不免讓於紹倫感到懷疑與擔心。
“你還好吧?”他關心地追加一句。
“放心,我不會再像從前,一談到這事就掉眼淚。還有問題嗎?”
聽完她簡略的自傳後,於紹倫察覺到她自始至末都不曾提到過她父親,這激起了他極大的好奇心。
“你父親呢?”他脫口而出。
“他——死了。”艾盟答得好不直接。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艾盟一臉漠然。
他突然不知該如何反應,一時啞口。沉默與尷尬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水銀燈的熱度迅速升高。
一陣靜默之後,於紹倫首先開口:“對了,我上次和老師,呃,就是宋宇盛見面,他提到說想邀請你去他家吃飯,順便認識認識你。”
艾盟表情空白。
“其實我對老師也不是十分了解,他的生活很簡單,和一般人沒什麼不同。他有一個兒子,我見過一兩次,個性和他不太像。聽說他兒子不怎麼長進,成天在女人堆裡打滾,標準的採花大盜……”
“這和我有何關係?”艾盟打斷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