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許多擠牛奶的女工們已經開始互相談論起她這個新來的人,“她多麼漂亮呀!”這句話裡帶有幾分真正的慷慨,幾分真心的羨慕,儘管也帶有一半希望,但願聽話的人會對這句評價加以限制——嚴格說來,姑娘們也只能找到這句評價了,因為漂亮這個詞是不足以表現她們的眼睛所看到的苔絲的。大家擠完了當晚的牛奶,陸陸續續地走進屋內。老闆娘克里克太太因為自恃身分,不肯到外面親自擠牛奶,就在屋裡照料一些沉重的鍋盆和雜事;也因為女工們都穿印花布,所以在暖和天氣裡她還穿著一件悶熱的毛料衣服。
苔絲已經聽說,除她而外,只有兩三個擠牛奶的女工在奶牛場的屋子裡睡覺;大多數僱工都是回他們自己家裡睡。吃晚飯的時候,她沒有看見那個評論故事的擠牛奶的上等工人,也沒有問起過他,晚上剩餘的時間她都在寢室裡安排自己睡覺的地方。寢室是牛奶房上方的一個大房間,大約有三十英尺長;另外三個在奶牛場睡覺的女工的床鋪也在同一個寢室裡。她們都是年輕美貌的女孩子,只有一個比她年紀小,其他的都比她的年紀大些。到睡覺的時候苔絲已經筋疲力盡,一頭倒在床上立即睡著了。
不過,在和她毗鄰的一張床上睡覺的女孩子,不像苔絲那樣很快就能入睡,堅持要講講她剛剛加入進來的這戶人家的一些瑣事。女孩子的喃喃細語混合著沉沉的夜色,在半睡半醒的苔絲聽來,它們似乎是從黑暗中產生的,而且漂游在黑暗裡。“安琪爾·克萊爾先生——他是在這兒學擠牛奶的,會彈豎琴——從不對我們多說話。他是一個牧師的兒子,對自己的心思想得太多,因此不太注意女孩子們。他是奶牛場老闆的學徒——他在學習辦農場的各方面的技藝。他已在其它的地方學會了養羊,現在正學習養牛……哦,他的確是一個天生的紳士。他的父親是愛敏寺的牧師克萊爾先生——離這兒遠得很。”
“哦——我也聽說過他,”現在她的夥伴醒過來說。“他是一個十分熱心的牧師,是不是?”
“是的——他很熱心——他們說他是全威塞克斯最熱心的人——他們告訴我,他是低教派的最後一個了——因為這兒的牧師基本上都被稱作高教派。他所有的兒子,除了克萊爾先生外也都做了牧師。”
苔絲此刻沒有好奇心去問為什麼這個克萊爾先生沒有像他的哥哥一樣也去做牧師,就慢慢地睡著了,為她報告新聞的那個女孩子的說話向她傳過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隔壁乳酪房裡的乳酪氣味,以及樓下榨房裡奶清滴下來的韻律聲。
第十八章
從往日的回憶中顯現出來的安棋爾·克萊爾先生,並不完全是一個清晰的形象,而是一種富有欣賞力的聲音,一種凝視和出神眼睛的長久注視,一種生動的嘴唇,那嘴唇有時候對一個男人來說太小,線條太纖細,雖然他的下唇有時叫人意想不到地閉得緊緊的,但是這已足夠叫人打消對他不夠果斷的推論。儘管如此,在他的神態和目光裡,隱藏著某種混亂、模糊和心不在焉的東西,叫人一看就知道他這個人也許對未來的物質生活,既沒有明確的目標,也不怎麼關心。可是當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人們就說過,他是那種想做什麼就能把什麼做好的人。
他是他父親的小兒子,他父親是住在本郡另一頭的窮牧師。他來到泰波塞斯奶牛場,是要當六個月的學徒,他已經去過附近其它的一些農場,目的是要學習管理農場過程中的各種實際技術,以便將來根據情況決定是到殖民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