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曾經有那麼多的官員上書提及益州的局勢,趙頊卻還認為那不過是黨爭下的誇大其辭!當唐康一而再,再而三地冒著得罪自己的危險,陳說益州局勢危在旦夕的時候,自己卻還認為那不過是年輕人的偏見!
幾個西南夷而已!哪能真的那麼嚴重?
趙頊曾經這麼想。
推行任何一項政策,都會有點點滴滴的負面反應,這些東西都會被反對者無限地誇大。所謂的諂言,多少也會有點根據。身為君主,要會從各種各樣的爭論中,根據情理來分辨是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常理”告訴趙頊,幾個西南夷是不可能把益州搞得象唐康們說的那麼糟糕的!
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成為笑柄。
更可靠的“常理”告訴趙頊,陳元鳳沒有任何理由去捏造這麼大的謊言,去陷害呂惠卿!陳元鳳用一封萬言書,寫下他入蜀之後的所見所聞,指出益州百姓正紛紛破產,各種被朝廷禁止的教派大行其道,而更危險的是,地方官員裝聾作啞,甚至是火上加油,而大宋朝廷尤自渾然不覺其中的危險!
現在的“常理”,都指向一個解釋。
惟一的解釋!
他信錯了人了。
王賢妃心疼地望著趙頊,最終無奈地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悄悄向一個內侍吩咐道:“去將淑壽公主請來。”整個大宋,也許淑壽是惟一一個可以令皇帝露出笑容的人。
*
“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學生!”呂惠卿讀著手中的《益州聞見札子》,連叫了兩聲好,但他陰鬱的臉色,卻顯出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從容冷靜豁達。
司馬光與蔡京剛剛從正面給了自己一記重拳,陳元鳳便又從背後捅上了一刀。
這一刀更狠、更毒!
為了益州觀風使的人選,為了掩蓋住益州的問題,他與舊黨費盡心機,耍盡手段,若早知道陳元鳳會來這麼一手,當初真不知道在爭什麼!
呂惠卿在心裡自嘲道。
陳元鳳若真的是落井下石,他的挫折感也許還要輕一點。但是,陳元鳳明明不是落井下石!他當著自己的面,信誓旦旦地答應去替自己盯著益州局勢,誰曾想,他才到成都府,便迫不及待地和自己翻臉了!
陳元鳳是個聰明人。
呂惠卿更是個聰明人。
陳元鳳這麼迫不及待地與呂惠卿劃清界線,那理由只可能是一個——益州的局勢,已經是危在旦夕了!那裡已經危險得讓陳元鳳寧可冒著被呂惠卿打擊報復的危險,也要與他劃清界線的地步了!
這份萬言書之所以在這個時候遞上來,也許不過是巧合而已。陳元鳳可能一點也不希望永順錢莊案爆發,原本所有的光芒與焦點,都應當屬於他陳元鳳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卻讓蔡京佔了便宜。
儘管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呂惠卿卻還是相信陳元鳳的嗅覺。但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益州局勢了。
前面等待他的,將是他仕宦以來,最大的洪水。
但只要有一塊木板,他都會死死抓住。
“養虎為患,大哥,這該如何是好……還有永順錢莊的案子……”
“你急什麼?!”呂惠卿喝住急得團團轉的呂升卿,“永順錢莊,咬死一個宗旨,最多隻承認方澤收了永順錢莊的賄賂,挪用庫藏交鈔放貸。熙寧十六年以前的賬本早就燒了,賬目也抹得乾淨,你不認賬,他們能有什麼證據?十六年以後的事,能拖則拖,能賴則賴,實在拖不下去了,抵賴不了了,所有的罪名叫方澤與沈七全部攬下,熬得過一年半載,只要我還在相位上,頂多就是充軍流放的罪。我保他們過兩年就回來了。”
呂升卿原本覺得永順錢莊案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