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身子動了一下,便起身要去開門,卻被顧九搶了先。
小易瞧見是顧九開的門,尷尬地道了一句:“九……九爺,這是主子的藥。”
顧九柔聲道:“給我吧。”說著就伸手接過。
她掩了門,將藥端到寡月面前,並未督促他喝。
“先歇會兒吧。”女子說道。
少年點頭,面色已恢復了平靜。
——
這夜寡月入睡以後,顧九披著衣服來到了書桌前,她本是想過要留一封信,寫下一些陰寡月想知道卻一直未問的東西,她不想去當著他的面去提及,不是沒有勇氣,只是覺得用說的,終究是無法表達……
便是用筆墨,草草幾筆,或許也無法道盡一切,可她願意一試。
她不想,她與他之間再橫亙著一條不想去提及,也無法逾越的溝壑,便是一切隨時間流逝漸漸的消融吧,至少,以後回憶起,她是解釋過的。
陰寡月,不管你信或者不信,那日白馬寺旁的茶肆之約。我是真心且一心待你,可是世事無常,命運弄人,我不料昔年前遇見的那個人,他竟是尋著我這麼多年……
失去記憶,也許是一件常人看來如此荒唐的事情,可是我的確經歷了,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你……
我眼盲失憶的事情也許你已去尋問了御醫苑院正,我不想瞞你,也不想騙你。
信紙最後的匆匆幾筆,只留下躊躇的著墨,卻又帶著幾許匆忙之色。
——不要冒險。
當次日清晨陰寡月手中捏著這封信的時候,顧九已出了東城門,昨夜的藥裡,顧九命小易加了助眠的藥,她說他睡不安穩,便是求他睡一夕安穩覺。
當由她親筆陳述這段過往,他心中的難過與愧疚依舊多餘其他情感。
就如同,記憶、過往、命運在他的心口深深劃下一刀,不是沒有在意過這些,只是他早已沒有勇氣去承認了。
顧九的提筆,無疑又將他推向那日,在崖邊尋到她一隻繡鞋的時候。
畢竟,這一生,他終是將她離棄過兩次,離棄……
他認不出她,還讓她在傷痛欲絕中墜下懸崖,是顧九的痛,也是他的。
所謂的珍視,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所謂的守護,在過往的歲月裡,是否只是一個如同為陰氏一族沉冤昭雪一般的執念而已?一個在腦海裡如同任務一般存在的大致輪廓?
終於在懸崖之巔,在班爾拉草原的那一劍穿胸。
當北地的戰歌唱起,在百來個日夜的思念成魔之中,在嚴寒風雪,鐵馬冰河,戰鼓擂響之際,在黃泉碧落、忘川彼岸遊歷一番後,他終是明白了自己的心跡。
他愛上了一個人,卻不知該如何去愛……
他在並不溫暖的環境里長大,十幾年,並沒有那麼一個人教他如何愛人,顧九的出現,於十五歲的他而言,的確是個意外。
對於一個成天唯唯諾諾,在眾人嘲諷中生活的陰寡月來說,他不可能有向每一個初見的人敞開心扉的奢侈天真。
以往的每一天,他都在防人,每一天都在看人臉色過日子,便是練就了這一身溫吞脾性。
顧九最愛的溫柔啊,卻是這般不值一提。
素白的手捏握著信紙,最後的四字在他陰鷙的鳳眸中逐漸的放大。
——不要冒險。
她所謂的不要冒險,是指,要他不去招惹那個容顏絕美,陰寒狠戾的男子?
九兒,所有的他都可以接受,她讓他等多久都可以。只是孤蘇鬱,他不會放過——
這是男人之間的事!
他不會冒險,他會好好活著,他會活著取了孤蘇鬱的頭顱!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