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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麼有些渙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玩這套青春期的把戲幹什麼?”

“西決,西決是你麼——”江薏的聲音大得可怕,我都聽得一清二楚,聽聲音她是喝多了,言語間幾乎都充斥著酒精的眩暈,“西決我要見你,你別掛,你為什麼不理我了?你上個星期說了你會再來的,為什麼又突然不接我電話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耍我你混賬王八蛋你該死你小時候活該變成孤兒——”歇斯底里之後她突然軟了下來,緊張的空氣裡瀰漫著她崩潰的哭泣聲,“西決你別這樣對我,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剩下你了,對我好一點兒,求你了,否則我殺了你讓你死無全屍——”電話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結束通話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我的聲音乾澀無比,“你又去見過她?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他不回答。我的身後傳來了那兩個淘氣鬼清晰的、重重的呼吸聲。南音胸有成竹地、清脆地跟雪碧說:“大人的事兒你別管,那麼好奇幹什麼?等你長大了我再慢慢給你講。”

東霓(二)(1)

我住的地方是新開發出來的小區,人不算多,不像三叔家那邊,入了午夜還燈火錯落。當初我選擇這裡,也正是看中了這個地方的安靜,還看中了能從窗子裡看見的護城河。今天週末,我的那棟公寓樓基本上整個都是黑暗的,在暗夜中透出隱約的輪廓,像一隻有生命、但是在沉睡的獸類。因為整棟樓裡賣出去的房子並不多,只有那麼寥寥幾扇窗子透出來橙色的光。其中一家開著窗子,杯盤交錯還有歡笑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估計是在慶祝什麼。南音盯著那扇孤零零地歡笑的窗子,吐了吐舌頭,“簡直像是聊齋一樣,真嚇人。”

我住過很多很多的房子,美國小鎮上外觀醜陋的公寓——我懷裡抱著一盒新買的牛奶,挺著臃腫的肚子,胳膊差點兒夠不著電梯的按鈕;北京三環邊上陳舊的住宅區——那是我最自由的好時光,我通常在凌晨到家,有時候帶一個男人回來,有時候不帶,我那個時候開著一輛從朋友那裡買來的二手的小貨車,因為服裝店的貨物都是我一個人進回來的,我一想到只要我賣掉這滿滿一車的衣服——尤其是想到其中一些難看得匪夷所思也照樣有人來買,他們把錢交給我我就可以去給自己買些漂亮一百倍的東西,心情就愉快得不得了,愉快到讓我神采飛揚地把頭伸出車窗外,用很兇的語氣罵那幾個擋了我的路的中學生,那些滿臉青春痘、騎著變速腳踏車的小孩子喜歡被我罵,青春期的男孩子們都是些賤骨頭;新加坡高層公寓裡面別人的房間也曾是我落腳的地方,我帶著一臉已經亂七八糟的妝,一開門就可以放縱地把自己攤在一小塊東南亞花紋的席子上面;再往前,就是龍城另一端的那個工廠區,我拎著從夜市買來的30塊錢的高跟鞋,輕輕開啟門,祈禱著我爸要是喝過酒就好了,這樣他會睡得比較死,遠處,城市的上空掠過一陣狂風聲,就像是天空在呼吸。

天哪,為什麼我想到了這麼多的事情?我想說的其實只不過是一句話,簡單點兒說,對於過去的鄭東霓,只要回到那個落腳的地方,就完全可以讓自己以最舒服的方式或者融化成一攤水,或者蜷縮成一塊石頭。不用在乎姿勢有多麼難看,不用在乎完全放鬆的面部表情是不是很蠢,更不用在乎臉上的粉到底還剩下多少,以及衣服是不是揉皺了。因為門一關,我可以用任何我願意的方式和我自己相處。但是現在,好日子完全結束了。最簡單的例子,我關上門扔掉鑰匙以後,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肆無忌憚地踢掉鞋子,第一件事永遠是把鄭成功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小床裡面,因為只要動作稍微重一點兒他就可能像個炸彈那樣爆發出尖銳的哭聲。現在更精彩了,除了鄭成功那顆炸彈,還多了一個雪碧。我必須讓我的精神集中得像是在外面一樣,用聽上去百分之百的成年人的口吻要雪碧去洗澡——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