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必為她的事煩心。”一個女官說:“郡王自有安排。”
素璃點點頭,說:“你們散了吧。”她似乎太空虛,又像是太疲倦,隨口喃喃道:“現在,我也想喝一杯酒呢。”她的妄想立刻受到一片異口同聲的否決:“娘娘不可因酒廢事。”
素璃一聽她們進諫,本能似的飛快地說:“我自然知道。”言畢苦笑著接過女官雙手奉上的熱茶,喝一口便蹙緊眉頭:“真有點羨慕睿洵那個不懂得負責任的傢伙啊!大概他此刻能放縱地做個好夢吧。”
宣城的雪用來烹茶,有種難以言說的苦腥。素璃想,她這輩子一定無法欣賞這種苦澀。
女官三三兩兩告退後,一邊竊竊私語一邊行走,不留神在拐角撞上一個懷抱酒瓶的女人。那女人走得太著急,撞得又突然,懷中幾隻酒瓶啪啦啦碎了一地。女官們惱她不懂行走的規矩,仔細一看是新來的外婦馮氏,臉色就更加冷淡幾分。
即使她們失去了宮廷中的身份,但仍然在荒僻之地保持著女內官的傲慢,不與外婦爭辯誰對誰錯。她們什麼也沒有說,抖淨衣襟上的殘酒,一個個昂然離去。那沉默的威嚴無異於輕蔑地宣佈:馮氏應該承擔全部的責任。
馮氏早跪在地上慌手慌腳收拾殘局,口中一個勁道歉,生怕遺漏碎片傷了別人。她埋頭撿著撿著,眼淚快要憋不住。有人輕輕拍她的肩膀,馮氏忙抬頭端詳,認出那人是叫做迷雁的使女。
迷雁端著幾瓶酒,悠然說:“你幾次三番做與身份不稱的雜活兒,當心過些日子被人當作雜使宮女差來遣去。”馮氏垂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迷雁轉過屋角,不知向哪兒喚了一聲,很快就有兩個小宮女跑來收拾殘局。馮氏訥訥地站在一旁看著,既覺得彆扭,又插不上手。
迷雁向她招招手,說:“你同我送酒去。”馮氏無語地跟在她身後。迷雁邊走邊說:“在宮裡遇到左拐的拐角要靠外走,右拐時貼牆走。宣城雖然不是宮裡,習慣是沒法變的。”馮氏連聲應承,見她態度和氣,忍不住說:“日後愚婦犯錯,還望姑娘賜教。這裡的貴人們太氣派,從不動怒訓斥,反而讓人更加無所適從。”迷雁輕輕掃她一眼,笑笑說:“她們才不會訓斥你——她們會讓你覺得,出現在這兒,就是你最大的錯誤。”
兩人一起走到睿洵的寢殿,安靜地推門進去。睿洵與李懷英仍在痛飲,他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又彷彿完全不再擔憂自己的言行被人關注,依舊隨心所欲地高談闊論。兩人說到暢快處,且歌且吟,惺惺相惜,分毫沒有皇子平民的區別。“今日始知‘相見恨晚’四字真意!”睿洵慨嘆:“那裡的人,只剩下權力慾望,失去了所有的理想。先生是個有夢、信夢的人,但願我能分得你一點夢想。來,再飲一杯!”
他們的話馮氏聽了不大明白,目光不禁去丈夫臉上尋找些許跡象。迷雁卻好像完全是個聾子,安穩地放置酒瓶,收拾空瓶,默默地轉身告退。馮氏急忙跟上她的腳步,一同出來。
屋外猶能聽到睿洵恣意的朗朗笑聲。“那位懷英先生,是你的丈夫吧?”迷雁微微地笑著說:“他的言論有動人的真誠,真是難以拒絕的魅力啊。他怎麼認識了真寧公主呢?”馮氏聽她問起,便簡單地講了他們夫妻二人與真寧相識的經過,又約略提了一句真寧公主引薦他們來到宣城。迷雁聽了心中大致描出事情來龍去脈,一時雖不能斷定真寧的用心,但也猜到十之八九。她稍加思量,頓覺真寧年紀雖小,眼光卻遠超榮安公主,日後未嘗不成氣候。動了這個念頭,她對待馮氏的態度又親切兩分,隨口指點一兩處宮中行走的訣竅。馮氏唯恐自己在此處舉止不當給丈夫惹來麻煩,見她有心提攜,當即感激不盡,視她為第一個知交。
又過了幾日,馮氏與迷雁漸漸熟稔,大著膽子問起她的來歷。迷雁此時也不再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