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盈忙讓王秋瑩退出去,自己繞過鏤屏,向他粲然一笑。皇帝剛剛轉醒,目光還有些迷離,微微張口像是想要喚一個名字,卻怔怔地忍住聲,望向素盈的目光漸漸冷靜下來。素盈在這空當為他端了一盞清水,跪著服侍他喝下。
“陛下累了就多睡一會兒吧。”她柔聲說著,拭去他唇邊的水漬。
皇帝笑了笑,伸手拾起落在床下的奏章,邊看邊說:“是要養好精神——邕王上表,請求回京面聖。我已準了。”
乍的聽到這個稀罕的人,素盈愣了一下,也沒有多話,只是微微笑了笑。她還從未見過皇帝最小的弟弟。冊後之時,邕王聲稱染病,只有邕王妃一人入京稱賀。從那以後,邕王在藩中默默無聞,像過去的二十年一樣。素盈相信,在皇宮裡,不止她一個人忘記了這個人物的存在。
皇帝臥病,他終於坐不住,想來一探究竟了麼?素盈偷瞥皇帝一眼,卻被他發現了。她忙低下頭,悵然道:“說到‘回京’……陛下顧惜妾的顏面才沒有提起吧?今天,是龍驤將軍回京的日子。”
皇帝把手裡奏章放到一邊,若無其事地問:“你想為他求情?”
“妾非聖人,不能忘情。何況僅此一個一母同胞的兄長,若說能夠不聞不問,未免近於虛偽。”
皇帝笑了一下,指著鏤屏道:“你知道那十六個字,是什麼意思?”素盈點了點頭。“那意思是說,我永遠不能在這裡逞私慾。”他幽幽地說,“你也一樣。”
“妾不敢以一己之私令陛下英明有虧。”素盈莊嚴說罷,央求道:“縱然是待罪之人,也是妾的兄長。妾如今所求,不過是儘快見他一面。也不知他這幾個月來如何為陛下盡忠,怎能落到這般地步。這一次令國家蒙羞,妾也想要親自責備他……”
皇帝聽著聽著,閉上眼睛。素盈以為他不耐煩了,不免有些失望。他卻慢悠悠地說:“畢竟血濃於水……如果你不在意旁人怎麼說、怎麼想,無論如何也要見他——可以。”他雖然同意,話裡卻在暗示:在旁人處心積慮,想要利用這個契機挫傷後家的時候,任情任性總不是穩妥的處事方式。除此之外,他沒有說更多。
有他金口一諾,素盈自然知道如何安排。她謝了恩,不準備繼續打擾他。他卻伸出手,在她肩上拈起一點東西——原來是一朵小小的桂花。素盈心頭一顫,詫異他的眼神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糟。
“喜歡桂花?”他很突然地問。
素盈想了想,認真回答:“大約是吧。”
“好像不肯定呢。”
素盈心裡湧上一絲溫暖,笑容也舒緩開來。“平王府裡也有一株。”她說,“小時候有一次,我不顧一切地冒了險,才得到它,甚至從樹上摔落。可惜只有一剎,它就支離破碎。大約為這個緣故,才對它另眼看待。”
他聽了這個天真的故事笑起來,又問:“現在呢?會害怕從高處摔落嗎?”
素盈望著他指端那宛如米粒的花朵,神往似的回答:“……有人會接住我。”一言已出,她立刻察覺失敬,赧然垂首。
他彷彿沒有留意,輕聲準她告退。又好像忽然想起什麼,用那若無其事的聲調問:“只是想見素颯一面而已?”
素盈暗自一驚,尋思自己的表現是否太過,讓他起了疑心。她用淺淺一笑作為模稜兩可的回答,欠身告退出去。
他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把那微不足道的桂花輕輕地一彈,它立刻就從他眼前消失,不知落在哪一處塵埃裡了。
將軍
龍驤回京之後第五天,聖諭一道將他提入宮中。
素颯知道這次面聖定是妹妹周旋的結果,但他卻沒想到,入宮之後徑直被領入丹茜宮。
素盈一早等候,見哥哥風儀依舊,顯然在囹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