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驟然停頓,忽然想:為何妃嬪寢宮顏色有別。
崔落花見她僵住,輕聲提醒道:“娘娘看到的不是‘宮廷’,只是‘宮殿’而已。”一句話讓素盈啞口無言,呵一聲:“如此蹊蹺的東西,我倒要仔細欣賞。”
素盈將它掛在宮中,直看至華燈初上。欣賞本該是一件愉快的事,但緞上金絲銀線勾勒的花蔓,在燭影搖動時閃閃發亮,彷彿交織咒語的藤蘿,讓人看了心悸。素盈歎服完美的手工,但還是沒看出玄機,那晚心裡有份惦念,睡得也不踏實。夜半她若有所感,披衣就著月光再看那層層疊疊的藤蔓,霎時瞭然。
第二天素盈已不覺得這卷繡幌美麗,漠然對崔落花說:“這圖上繡的也不是宮院,而是宮院的主人。原來,明元帝的後宮裡,也是這樣紅白花開,派系分明。”
崔落花說:“明元帝的第一位皇后年紀輕輕就因病駕薨。第二位皇后之選,皇帝起初屬意於凝芳宮的元妃——所以在這副圖上,她是另一朵紅花。”
一向視事平淡的她,口氣中也充滿崇拜,素盈不禁對她所講的故事更加在意。
“可是自從皇后駕薨,凝芳宮不斷出事,大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宮中數十盞燈次第爆裂燈花,嚇人不輕。宮中更漏無端溢水。書籍圖冊原本好好的,轉身再看時,卻變成了無字無畫的白紙。香爐裡的香是按規矩添的,與其他宮院沒有差別,到了凝芳宮卻發出辛辣的氣味和可怖的聲音。夜裡脫下來的青色衣服,第二天清晨忽然變成很難看的苔色。衣料的手感如昨,花紋、裁減分明是原先那一件,連細微處的針腳都一模一樣,唯獨徹底變了色……不論怎麼責罰宮人,怪事還是層出不窮。沒有一件事可以歸咎於無辜的元妃,但明元帝迷信,以為不吉利。漸漸又有流言說是先後作祟,人們開始懷疑元妃與先後之死有關。不過這個指控無法查證,不了了之。耽擱了兩三個月,最後冊立為後的不是元妃,是貴妃。”
崔落花指著繡幌上象徵元妃的單薄脆弱的紅色小花,說:“讓她宮中的燈花爆裂,更漏溢水,圖文杳跡,薰香變質,衣衫失色……比毒她、咒她、陷害她更難。這些事務分掌在不同的宮司手中,但貴妃能讓他們一起發作。她不只是一朵漂亮的白花,也是繡捲上所有銀色藤蔓的中心。”
銀白色的繡線已經不能像往昔那樣耀眼,但隨著她指尖輕觸,每一個角落裡的白色藤蔓都活躍起來,整塊青緞還是被它們牢牢掌握……素盈嘆了一聲,“既然有這種手段,何必舍易求難?”
“明元帝幼年失母,尤為憎恨後宮妃嬪相爭。”崔落花不慌不忙地回答,“假使身為候選的元妃在後位空懸時死去,可能會讓他將整個後宮裡的女人視為兇手,拋開她們另覓皇后。”
素盈心想:不知皇帝拋開整個後宮選了她,又是為什麼呢?
崔落花頓了頓,繼續說:“明元帝時常強調他最恨後宮當中有人死於非命,如果再度出現,一定與皇后失察有關。貴妃封后之後,三十二年後宮太平。這在素氏的後宮堪比神蹟。她的夫君與她相敬終生,她死後,眾臣議諡號時也備加推崇:溫柔聖善,恭敬鮮言。”
“懿靜皇后。” 素盈冷笑了一聲,“那些女人,只是不能從她手中奪得丹茜宮,也不敢在她的注視下勾結,只能麻木地活到鶴髮雞皮。沒有覬覦的物件,當然就沒有無謂的死亡。”
崔落花摸了摸那幅青緞,“當今聖上的祖母,懿靜皇后素如慎——娘娘手中的,正是那個女人的遺物。” 崔落花將青幔一卷,背面有墨書三字。字不大,然而筆鋒飛揚,氣韻不俗。“入宮八年有此成就,想必懿靜皇后也很自負。”
“步天歌?”素盈靜靜念出了聲。
“她眼中的宮廷,不是一座座宮殿,而是處在人世之巔,枝蔓交錯的九層天——這裡大多數人只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