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展開去,正不知有多少。
鐵蛋尋思:“還好都只是小表,沒有大的。”
壯起膽子,走到右邊一瞅,原來竟是一個一個的神主。
鐵蛋就著微弱光線凝神看去,但見當面一個神主上寫“左軍隊長蘇復漢之位”。
鐵蛋心想:“是了,這些大概都是彭和尚手下當年戰死沙場的部屬。”
再看旁邊一個,卻不禁一楞。
“先鋒正將空玄之位”八個字,好像錐子一樣戳入他眼睛,忙伸手揉了揉。
“空玄”乃少林歷代門人中有數的幾個高手之一,鐵蛋從小就常聽寺中長輩提起他的名字,此刻心中不由怪忖:“這個‘空玄’莫非就是那個‘空玄’?‘空’字輩的師曾祖當年被彭瑩玉殺得精光,又怎會在白蓮軍中當什麼先鋒?”
依序看去,只看得七、八十個,“空”字輩的和尚竟就佔了二、三十,有的是統領,有的是指揮,顯然昔年在軍中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鐵蛋愈看,心頭愈是震驚,也愈加迷糊,驀聞彭瑩玉在身後冷冷道:“傻小子,搞懂了沒有?”
鐵蛋回過頭,楞楞望著他半隱在黑暗中的獅子臉龐,竟也像那些木刻神主一般冰冷僵硬。
彭瑩玉忽然一晃火摺,閃起一道劍光也似的芒焰,點燃了左手抓著的一滿把香,遞給鐵蛋。
“這裡全是你的師曾祖,和少林俗家三十六門中的前輩。一一拜過。”
鐵蛋雖仍迷惑不已,卻也不忙多問,接過香把,依次而拜,每拜完一個,便在神主前插上三支香。
彭瑩玉跟在他身邊,緩綏道:“五十多年來,江湖中人提起‘空法’,莫不咬牙切齒,你大概也一直以為我是個欺師滅祖的大惡人吧?”
鐵蛋依舊一個一個的拜過去,邊點點頭道:“你不辯解,人家當然都以為就是這樣。當初這謠言又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彭瑩玉沉聲道:“正是我自己傳出去的。”
鐵蛋又一呆,說不出話。
彭瑩玉道:“我十三歲出家,拜在少林門下,長老賜名‘空法’,二十歲藝成出山,一心想要復我大漢天下,因怕事發牽連少林全寺,乃用本名彭瑩玉行走四方,結交豪傑,傳佈教義。首次率領周子旺起事不成,潛返寺中,長老‘天淨’大師對我言道:‘時機尚未成熟,倉卒起兵徒增傷亡,待天下風起雲湧之時,本寺當傾全力助你。’……”
鐵蛋暗道:“這彭和尚已不像個出家人,那知少林第二十三代的住持‘天淨’大師卻更不像個出家人。”
心中一動,又忖:“難道五十多年前的和尚竟和咱們現在的和尚不一樣?”
不禁望著那一塊塊神主發起怔來。
但聽彭瑩玉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山洞內裊繞迴盪:“於是我再度出寺,到處傳教,十三年間,足跡遍佈大江南北,誘導數以萬計的大漢子孫起而反抗韃子的統治。至正十一年,‘天淨’長老眼見水已滿盆,乃派遣全體五百多名‘空’字輩的師兄弟,以及俗家三十六門的精英,在蘄黃與我會合。為免連累門戶,大家全都隱去姓名,我又派人四處散播謠言,說是‘空法’偷盜‘如來神功譜’,少林‘空’字輩門人出外搜尋,結果一一被‘空法’暗算致死。‘天淨’長老也一直作此說法,即對當時年紀尚小的‘靈’字輩諸位師侄,都不透露實情。”
鐵蛋終於恍然大悟,畏懼之心盡去,望著彭瑩玉在黑暗中兀自閃出光澤的面容,油然興起滿腔親切與崇敬,心道:“我背過幾個月的黑鍋,那滋味可真難受。不想他竟心甘情願的背了五十多年的大黑鍋,若無大勇氣、大魄力,那裡辦得到?”
不由得雙膝一屈,跪倒在彭瑩玉面前,磕頭如搗蒜,口呼“師曾祖”不絕,不知怎地,眼中竟落下幾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