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瑩玉哈哈笑著踢了他一腳。
“起來,快把香上完。”
鐵蛋忙又爬起,對著那些神主一個一個的拜過去,神態更虔敬了許多。
彭瑩玉又道:“俗家三十六門派出的八百多名好手,也都依樣畫葫蘆,對外宣稱某某人已死,連後代子孫也一併瞞住。”
鐵蛋點頭道:“難怪鄧佩、呂孤帆一直以為祖父已死,那天在‘少林武當大會’上還道是見了鬼哩。”
心底卻不禁暗暗咒罵鄧、呂二人:“他們那日追蹤祖父而去,得知實情,便也投身‘白蓮教’下,後來在北京遇到我,卻連屁也不放一個,真不夠意思!”
轉轉念頭,又想:“這也怪不得他們,我的‘脫褲痣’未露,誰知道我是誰哩?”
彭瑩玉話語中逐漸透出一股激揚亢奮,宛如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咱們這一千三百多人,個個本領高強,又都正值壯年,一上戰陣簡直如同一群豺娘,殺得元兵丟盔棄甲,四散敗逃,那消幾個月,便南入湘淮,北踞荊襄,此為我‘天完國’最盛時期。”
黑暗中,只見他雙眼彪煥,流燦不已,彷佛昔年縱橫沙場,肉搏拚敵的景象又湧現在他眼前。
但那光芒只燃得一瞬,便逐漸暗淡下去,嘆口氣,默然半晌,再開口時,竟掩不住無限悲愴:“然而經過幾場惡戰,一千三百多名兄弟已戰死了五、六百個,朝中又小人弄權,上下不和,軍糧不繼,你祖父更志得意滿,無心進取,弄得咱們士氣大落。後來我率部退入山中,又和元軍、明軍以及陳友諒的漢軍鏖戰過無數次,又死了不少弟兄。”
“入明以後,朱元璋那龜兒子仍不放過咱們,攪得咱們有家不敢回,有寺不敢歸,成天在荒山野地裡竄來竄去。四十多年下來,眾家弟兄一個一個的陣亡、衰老、病死,如今只剩下我和鄧老、呂老尚在苟延殘喘……”
喉中似乎堵上了一樣東西,搖頭不語。
此時鐵蛋已將洞內神主全數拜完,只見萬點香頭排成兩列,順著洞壁蜿蜒伸展,山風灌入,搖曳生輝,恍若兩條遍體紅鱗,綏緩遊動的靈蛇。
香菸結成一張輕柔的網,好像人的心思一樣細密的將每件物事都包裡起來。
鐵蛋望著香火,望著神位,念及這些少林前輩,不知為了什麼,竟不惜將鮮血頭顱拋灑在中原黃土之上,心頭不由一陣莫名激動。
彭瑩玉忽然雙眉一揚,眼睛又開始閃閃發光,伸手攬住鐵蛋肩頭,笑道:“孩子,咱們少林寺造就了這許多熱血男兒,總算不愧千年古剎之名。”
鐵蛋體內血液澎湃,大聲道:“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彭瑩玉放懷大笑,把他腦袋摸了兩摸,拖著他往山洞末端走去,邊震聲大喝:“少林好漢一千三,少林英雄死不光!”
無盡�音層疊碰撞,萬點香頭簌簌搖�,宛若這洞內的上千幽靈都在齊聲應和一般。
鐵蛋行走其間,思潮翻湧不已,忍不住道:“師曾祖,出家人這樣,好像有點奇怪?”
彭瑩玉憤怒的看了他一眼,厲聲道:“出家並非出世,出家正為入世。破除一己一家之私,而為天下蒼生求福,才是我輩出家本旨。”
鐵蛋暗忖:“姚廣孝那天也這麼說過,莫非這真是佛祖本意?為何如今寺中長老卻像一根一根的枯木頭?”
邊想邊已走出洞外,只見這山峰向東一面也是一塊平臺,恰正對著鄂南膏腴沃野,放眼望去,無邊無際,長江、漢水蒸騰出濛濛霧靄,朝東流向更廣袤錦繡的山河大地。
彭瑩玉伸手指了指。
“這是塊肥肉,任何得到這塊肥肉的人,都想永遠保住它,不惜使出各種手段。你所謂的‘出家人’,就是這些手段扭曲捏這出來的一種看似僧侶的禿頭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