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可他也是一位亡國皇帝。”
我:“相比於歷史上莊嚴而抽象的皇帝形象,這位跳著輕盈舞步治理王朝的寶貝皇帝確實獨特。他當皇帝是一種歷史的錯位。”
森:“可以這麼說。這位名曰‘趙佶’者本沒有當皇帝的心理準備。他是北宋第六位皇帝宋神宗趙頊的第十一子,第七位皇帝宋哲宗趙煦之弟。宋哲宗在位時,趙佶當個親王,騎馬射箭,揮毫潑墨,日子過得瀟瀟灑灑。從迷戀文墨到迷戀聲色,他微服遊幸青樓歌館,尋花問柳,日子過得靡靡醉醉。”
我:“不料宋哲宗二十五歲就駕崩了,沒有留下子嗣。新皇帝只能從哲宗的兄弟中選取。神宗共有十四子,趙佶又非嫡出,勝出的可能性極小。”
森:“又不料,向太后垂簾聽政時提議由趙佶繼任。原來趙佶孝順,每天到太后住處請安。”
我:“宰相章惇當即反對說:‘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可太后心意已定,朝廷又有人附和,章惇就放棄了爭議。”
森:“就這樣,趙佶撩開墨香的縈繞,撇開聲色的纏繞,胡亂整了整衣冠,幾乎是踏著浪蕩的步伐登上了皇帝的寶座。”
我:“可是章惇的話不幸成了一代王朝的讖語。趙佶登上皇位後本性難移,他疏忽朝政,輕佻治國,肆意斂財,大興土木,聲色犬馬,荒淫無度。二十五年後,北宋真的敗在了宋徽宗的手裡。趙佶也被金兵俘虜,九年後客死異國。”
歷史的終端必然拴在現實生活中(5)
森:“細細想來,趙佶當皇帝也是一種人格的錯位。”
我:“人格的錯位?你是指他的藝術性情嗎?”
森:“是的。歷史上有不少詩人詞家既熱衷仕途經濟,又帶著高度理想主義的文人詩情,結果碰得頭破血流,失意消沉。首先是戰國時的屈原,一位唏唏噓噓、滿腹委屈、又潔身自好的文官。後來嘛……”
我:“後來的陶淵明、蘇東坡、范仲淹,也都是一個個流放邊地或自我隱遁的渺遠孤影。”
森:“國君也不例外。先有陶醉歌舞音律的唐玄宗,後有迷戀書法詩詞的李後主,他們都曾幾度‘春花秋月’,最終都以‘往事知多少’的祭奠背影,兀立在歷史的臺榭上,供後世萬民矚目。”
我:“藝術人格摻入政治,因過於個性化,不合官場的套路,總給歷史塗上鮮亮的一抹,鮮血似的,往往是悲劇。”
森:“丹青皇帝宋徽宗更因*糜爛而被歷史所不齒,但他卻留下了藝術功力頗深的書畫瑰寶。”
我:“我總是疑惑,儒教統帥下禮制嚴謹的封建國度裡,何以能允許趙佶這樣荒謬的藝術人格胡鬧著一個強盛的帝國?”
森:“這其中的原因我前面已經說過,還是儒教和道教的力量消長。經過戰國的金戈鐵馬、秦漢的艱辛初創、魏晉南北朝的分裂過渡、隋朝的奢侈*,到了繁榮昌盛的唐宋時期,約束社會秩序的儒教漸漸失去了整合的功能,自由瀟灑的道教上升了地位。”
我:“哦,是這樣。光看唐朝安祿山的戎裝騎兵逼死唐玄宗的愛妃楊玉環,就可見儒教的禮制秩序遭到顛覆。這個王朝太過注重軍事實力,內耗太大,最終亡於藩鎮割據。接下來……”
森:“接下來的五代十國其實是唐朝藩鎮割據的餘孽。經過這個分裂過渡,宋朝從一開始就以文雅的風度徐徐開啟帝國的豪門。”
我:“是的。‘陳橋兵變’幾乎聽不到槍聲,見不到血腥。趙匡胤黃袍加身,‘杯酒釋兵權’,以分賜財富換得集權。有哪個王朝還沒搞建設就分賜財富的?這財富又是從哪兒來的?它間接就來自唐朝。”
森:“面對盛唐留下的一大堆華麗遺產,宋人從一開始就以飄飄欲仙的享樂姿態從歷史的帷幕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