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錯了東西,便放下勺子重新拿了筷子在手裡,心裡卻正想著心事呢,這一下卻又忘記了,伸了筷子便往那碗豆腐湯裡伸了下去。這種水豆腐湯完全是當湯來喝的,裡面沒有什麼乾貨,而且是一種極普通的家常湯羹,就連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吃這豆腐湯是得用勺子的,她偏用筷子去戳。程嬤嬤正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卻以見她還是這樣顛倒,心裡那氣就更大了,於是伸出自己的筷子將程紫煙伸到豆腐湯裡的筷子挑了起來,瞪著眼睛喝道:
“紫煙,你這是怎麼了?有了瘋病麼?”
程紫煙正是滿肚皮的委屈的時候,憋了幾天無處可發,現在程嬤嬤這樣一喝斥,倒正觸動了她委屈的心事,於是放下了筷子兩隻嘴角一撇,眼睛裡兩行淚水無論如何是忍耐不住,由臉上直掉了下來。
程嬤嬤就坐在她對面呢,瞧見紫煙這個樣子,便也停了手中的筷子,望著她的臉道:“你這孩子也太嬌氣了,憑了我就說了你一句吃飯不專心,你怎麼就哭了起來。”
程紫煙想開口說話,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突然站起身來,將椅子往旁邊移開,扭轉身子向屋子裡頭去了,那飯也不吃了。紫煙心裡想著自己有父親不能相認,有母親還硬頂著姑母的頭銜照顧自己,自己從小見別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孃的,是十二分的羨慕,如今娘有了可只能管她叫姑媽,爹也知道是哪個了,但卻只能裝做不認得,否則讓娘知道了又會天下大亂。她心裡想著這些,只覺得心裡萬分的煩惱,有非哭不可之勢。所以進了自己屋子,便向床上一倒,伏在枕頭上只管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滿屋子裡都是那十分悽慘的哭聲。
程嬤嬤只因為自己只說了女兒一句話,女兒就這個樣子的鬧脾氣,覺得自己也實在是慣得她不象個樣子了。便跟了出來直追到程紫煙的屋裡,關了房門叫道:
“我不過說了你一句,你這象個什麼樣子?你如今翅膀硬了,我還管不得你了?你這麼大一個姑娘家,遇事你自己要放明白些。我也知道你鬧得是什麼脾氣,那個姓文的小子有什麼好,你就看上了?我告訴你,反正親事我是不答應的,我死也不叫你嫁個做大夫的,他們有什麼好,沒一個好東西。我是有許多事情擱在心裡不想對你說,若是都對你說了,我想也夠你傷心的,索性就不說罷。只是那文賓的事情你就死了心,將來自然有好的。”
程嬤嬤這樣說,她以為自己是猜中了程紫煙的心事,便拿文賓來說事兒,其實程紫煙心裡真正鬱結的是因著父母當年的恩怨,自己倒要添在裡面做個受害者,放著親爹卻不敢上前相認,遇上個說親的,又因為大夫二字使母親聞聽色變,難道她就不能放下那當年的往事麼?
程紫煙想著心裡的事,那哭聲便慢慢低下去了,程嬤嬤見她哭聲漸小,更認為自己猜對了,覺得女兒是覺得心中有愧,嘴裡越發的嘮叨起來。程紫煙本就心煩,伏在枕上就聽到程嬤嬤坐在椅上自言自語道:
“咱們做女子的,雖然不比男人可以出去闖蕩一番,歷個事業揚名,但總要講個身份,論起人格骨頭來應當看得比金子還重。性命都算不得什麼,尤其這身份二字可丟不得。丟了那身份那是要人戳脊樑的事兒。”
程紫煙聽著,覺得這些話是與剛才吃飯拿錯了筷子,而捱罵流眼淚毫不想幹的事兒,現下她母親嘴裡左一句身份,右一句身份,那豈不是懷疑她的清白身份了?她統共跟那個文賓不過說了十句不到的客套話,怎麼就跟身份扯上關係了?她本來想自己裝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