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曉得他是誤會了,想喊住他又有些拉不下來臉,眼睜睜看著他下車,頂著漫天雪珠去路邊的鋪子借電話。方才車開動時不覺得,此時停在路邊,三五黑影不時經過,總有人不懷好意的朝車窗裡看。還有賣香菸的小孩子頂著一頭溼漉漉的頭髮來敲車窗,喊:“太太小姐,買包香菸哉。”又有包著頭的印度巡捕揮著棍子追趕毛賊。漆黑冰冷的街頭比她想像的熱鬧得多。
芳芸就沒一個人出過門,哪裡見過這些個,縮在車裡瑟瑟發抖。她牢牢盯著嶽敏之進的那家鋪子,一時把嶽敏之恨到極處,恨不得自己把他的車開走;一時又盼著他快些回來,心亂的好像蓋著薄雪被行人踩得亂七八糟的馬路。
好像是過了幾個鐘頭那麼久,嶽敏之才匆匆從鋪子裡出來,又折進一條窄弄去。芳芸眼巴巴盼他回來,見他又走了,惱的眼淚都出來了,取手帕擦了幾下想起這是嶽敏之的手帕,賭氣一丟,手帕輕飄飄落到方向盤上。芳芸心虛的看了一眼車外,把手帕撿回來捏在手心,用力絞成一條。
嶽敏之在小弄堂裡停了一會就抱著一抱東西出來,騰出手來開車門,道:“找了四五個車行,都說車子租出去了。這個給你。”他丟給芳芸一個牛皮紙包,縮在方向盤前打哆嗦。
牛皮紙包裡暖哄哄的,芳芸藉著路邊昏黃的燈光看見裡面裝的是幾塊烤白薯,不由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摸出一塊最大的遞給嶽敏之。
嶽敏之接過白薯握在手裡,舒服的噓了一口氣,剝開皮大口吃起來。一時滿車都是烤白薯的香甜氣味。烤白薯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以香味取勝,更何況芳芸在亞當家也沒正經吃飯,叫這樣的甜蜜香味一引誘,肚子就先投了誠,發出催繳械的咕咕聲。芳芸又窘又餓,偷眼看嶽敏之吃得正香,心道:橫豎在這個人面前臉也丟過了,架也吵了,倒是不必裝淑女的。她也老實不客氣的撿了一塊剝開皮慢慢吃起來。不知不覺幾塊白薯將及吃完,芳芸看袋中還有一塊,連袋子一起遞給嶽敏之,道:“多謝你,我飽了。”
嶽敏之看了她一眼,不聲不響接過去吃了,把剝下來的皮都放回紙袋,就伸手去摸手帕。他摸來摸去半響,才想起來手帕方才借給芳芸了,只得收了手開車。
芳芸一直把手帕捏在手裡,那上面沾著自己的眼淚,怎麼好意思還給人家?還好嶽敏之知趣,並沒有來討。芳芸突然覺得面頰滾燙。幸好車燈一直不曾開,她就雙手握著臉一聲不吭。
嶽敏之把車開到中西女中不遠處打橫停下,道:“你自己去敲門罷,我這裡攔著路,不叫閒人過去。唐珍妮叫你到了打電話回去的罷?”
芳芸嗯了一聲,開啟車門出來,只覺得寒氣浸入骨髓。幸好方才吃了點東西,此時還撐得住,她一路小跑進門房,在守門的大嫂關門的瞬間回身看去,只見嶽敏之的汽車好像一隻大貓伏在地上,不由呆了一呆。門已合上,門房裡的熱氣叫她全身都暖和過來,她才慢慢轉身去撥電話轉盤,突然發現,嶽敏之的手帕還捏在手裡。
要不要還?芳芸想了一會放下聽筒去開門,卻聽見那輛汽車的發動機發出她熟悉的轟嗚聲,不禁淚如雨下。
嶽敏之回到亞當家,徑上三樓尋著李書霖,坐在他身邊看牌。隔壁一桌麻將就是俞三老爺憶白。俞憶白今天賭運極好,連著贏了一個多鐘頭。同桌那三家都面色如土,其中一個看見嶽敏之,連忙笑喊:“嶽公子快來替我看一會牌,我去打個電話叫我家帳房送錢來。”
嶽敏之坐到那人位子上,含笑和桌上的三家打招呼。俞憶白想到婉芳前些天說和李書霖要好的一位嶽公子買了胡氏姐妹的地,算起來也算是俞家熟人,和藹笑問:“敏之,這幾天忙什麼呢?”
嶽敏之笑道:“瞎忙唄,俞三叔今天手氣很好的嘛。”
俞憶白笑道:“多少年沒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