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知微的突然離世,才讓一雙懵懂無知的兒女忽然明白:世界上最疼你的那個人,去了,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會有人在百忙之中還殷殷地為你做一碗最素樸的槐花燜飯,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
這一種清醒深刻的認識,簡直讓兩個孩子不知所措惶恐不安。
渺渺始終記得,旗知微下葬的那個晚上,她和旗小漾擠在她的單人床上,大面積的面板緊貼著,摩擦,撫摸,無聲地進入,沉浸,然後他緊緊地框著她的脖子,滾燙的淚水源源不斷洇溼了她的肌膚。這是她所知的,旗小漾唯一一次的淚水,他哭著,在她耳邊喃喃地不停重複——
“渺渺,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這是他給她下的一個咒,從此以後,他們真真正正的相依為命了。
旗知微在做一項極具風險的大投資,這是他下海經商以來少有的大手筆,但他沒有料到自己會得那個病,且,來勢洶洶,從確診到他去世,前後不過一個月,他只來得及為一雙兒女倉促地安排好後路,對於旗家的傾頹,他料見了,卻已無能為力。
他沒有看到他傾注了一生心血的古董字畫、宋瓷唐玉、明清傢俱,怎樣被貼上封條,一件件地搬空,曾經奢華雅緻、暗香浮動的房子如今只剩下殘破凌亂,以及一絲浮華舊夢的痕跡。
渺渺站在屋子中央,忽然感到一種愧——這是旗知微給她的家,她怎麼把它弄成這樣,這是旗知微最後留給她和旗小漾的,她怎麼就因為怕睹物思情而置它於不顧,任它荒蕪——這種巨大的愧疚壓彎了她的腰,讓她幾乎想放聲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沒更,今天補上。
家當
“從前的人吃力地過了一輩子,所作所為漸漸蒙上了灰塵;子孫晾衣服的時候,又把灰塵給抖下來,在黃色的太陽裡飛舞著。回憶這東西若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惆悵,像忘卻了的憂愁。”
這是張愛玲在《更衣記》裡的話,說得真好,簡直說進了渺渺的心坎兒。現在,她懶懶地窩在躺椅裡,曬著冬日的陽光,心情也是“甜而穩妥,甜而惆悵”的。
旗家是敗了,可旗渺渺沒有敗,她從七歲進旗家起,過的實在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零花錢、壓歲錢,再加上每年生日收到的禮物,都是不菲的收入,不過,渺渺有個小愛好,她喜歡玩老銀,老銀這東西在真正玩古的人眼裡自然值不了多少錢,但對普通人來說,也確實是一樣奢侈的玩意兒。渺渺的零花錢、壓歲錢幾乎都投到了這裡面,光老銀飾,她就整整有兩箱,再加上平時旗知微和旗知微那幫朋友送她的小玉虎、旗袍上的玉扣等小玩意兒,旗渺渺的家當確實也不算少。
旗知微過世後,她把這些東西通通封進了箱子。渺渺實在有點小精明,她知道自此以後沒有人給她依靠,再擺這些值錢的玩意兒圖惹是非,於是名牌衣服,不穿了,奢侈的小愛好,也放下了。
不過今天,渺渺將自己的家當全部都搬下了樓,彷彿六月曬黴似的,林林總總擺了一個院子,琳琅滿目,都是織金花繡的旗袍、鑲狐狸毛的小馬甲、真絲金線的小禮服,整箱的老銀飾——單雙尖的套簪、魚龍耳環、銀鎏金累絲的鐲子、福祿雙全的扁方……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唐習習叉著腰在在箱子之間轉來轉去,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嘖嘖嘖,旗渺渺同學,你這往昔生活可真夠得上‘窮奢極欲’了,忒腐敗了!”
唐習習是她叫來的,主要想著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她在何足阮東庭面前誇下了海口,說要“賠”,可,說得容易,賠,她拿什麼賠?
“我想把這些東西給賣了,你有沒有門路?”渺渺說得很直接。
“賣了?”唐習習似乎了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