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穆清已先於他起身,待他醒轉了要起身時,卻四處尋不到昨日換下的衣袍。正要喚人來問,卻見她已笑吟吟地捧著一襲乾淨的綾袍進得內室,要替他穿戴梳洗。
“昨日那一身袍子怎不見?”他自端整著衣領隨口問到。
“也不知打哪兒沾來的濃俗香氣,我讓人拿去浣洗了。”她的口吻更是隨意,說著抖展開乾淨的衣袍,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旋即飄散開來,正是昨晚炭籠內攏的建寧宮中香的氣味。
她終究仍是介懷,話語間透著久不見的孩子氣,牙尖嘴利如同幼時的任性伶俐,惹得杜如晦心底暗蓄的笑意再掩飾不住,慢慢爬到了臉上,他附身雙手撐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若是日日要往那處去,豈非日日均要更換衣袍?敢問你替我備下了幾身?”
穆清愕然一頓,繼而也歡笑開來,“只備一身足矣,由我穿了,與你同去便成。”
口舌之利是逞過了,人卻到底沒同他一道去,想來也是自己糊塗,當年坐擁棲月坊,多少上品樂伶舞姬要不得的,他尚且從不沾染,如今又豈會招惹了那些庸脂俗粉。不論他去南樓坊作甚麼,總不是那等下九流裡體統淪喪之人,倒沒的多操了那份心。
遂她定了心,只乖覺地在家守著,與阿延逗頑,聽阿柳叨唸,與阿月閒話,再或收拾起御冬的大件兒。中間又應了長孫氏一回邀,往太守府去坐了一坐,吃過幾盞茶,也便回來了。
日子便緩緩地向春日裡過,穆清心裡清明,這安穩祥和的日子下頭,已然暗流洶湧,只待尋一個裂口,一個合適的契機,便要噴薄而出。
杜如晦混跡南樓坊足有兩月,穆清不再過問,只隨意閒談中聽他提及,已輸予裴寂約莫十萬緡。賭金皆換成二十兩的大金餅,隔日遣人直送往裴宅中,無一爽約,故那裴寂樂得坐收,日漸同他熟稔起來,以致稱兄道弟,無話不談。
天氣已暖過來,梁間燕子來往盤旋,花草盡舒,照著俗例,原該是往城郊踏春去的時節,皆因去歲春末在城郊施粥時所遇的那場驚駭,城中再無誰家的女眷敢出城去賞春景,小門小戶家的皆忙於生計,也無那心思吟春賦花的。
這一日杜如晦卻未往南樓坊去,在宅中閒坐半日。陽光連著照曬幾日,眾人皆脫了厚重衣裳。穆清搬了幾件針黹活計,攤開在院中的石桌上,與阿柳阿月圍坐一處,懶懶地支著胳膊,瞧著她二人作針線活,不時笑語幾句。
阿月眼角朝正屋裡瞟了幾眼,輕聲說:“阿郎今日怎不出去,卻在屋中坐了這許久,直拿眼瞧著娘子。”
“莫胡唚,他自在那兒想他的事罷了。”穆清嗔怪道,手指了指阿月手指的針線,“好生瞧著手中的針罷,莫紮了手指囔疼。”
阿月低頭悶笑不語,阿柳恰正對著正屋坐著,隨著這話,抬頭無意向杜如晦那處望了一眼,這一眼卻教她心內驚跳了一跳,險些被針扎到了手指頭。她索性放下針線,抬頭正面又望了望,確無看錯,杜如晦的目光哪裡是隨著七娘,分明是瞧著阿月。
阿柳心中一時堵塞,卻不好多言語,忙重又低下頭盯著手中的針線,目光再不敢旁移,連嘮叨都少了許多,只在穆清問她時敷衍上幾句,這突生的怪異倒教穆清摸不著頭腦。
過了片刻,杜如晦忽地站起身,負手踱至正屋門前的石階上,直直盯著阿月又看了幾眼,方招手喚過穆清往屋內去說話。
阿柳心中如同小鼓擂動,咚咚直躥,一面心不在焉地扎針引線,一面胡亂暗猜,別是當真瞧上了阿月,這便要同七娘商議著抬了作妾室,七娘又如何能受得住這個。
再說穆清隨著他進了內室,杜如晦面帶了難色,坐著又思索了片刻。
穆清倒急了,偏頭注視著他的神色,“究竟是何事,如今竟能橫在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