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人扛著木頭往山上走,前面那兩個人忽然失了手,木頭就往下滾,當時我爹正跟在後面,偏生砸中了他,腿當時就動不了了,還咳了血,是被人給抬回家裡的,請了大夫來瞧,說腿傷還在其次,最重要是傷了五臟六腑,給開了藥,讓在家安心靜養。可即便是在這個時候,我娘都不消停。”
“我爹在屋裡歇,她挺著個大肚子,整天跟鄰居打嘴仗,罵完東家罵西家,吵吵嚷嚷使勁折騰,這還不算什麼,沒兩天,她又覺得那山上管修廟的工頭給的湯藥費少了,三天兩頭跑去找人家鬧,我拽也拽不住,見她挺著肚子,又不敢下死勁,真就被她走脫。下山的時候,她自己滑了一跤……”
花小麥背在身後的手一下子捏緊了,忽然有點不敢聽,想撒腿往外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勉強站住。
孟鬱槐卻是渾然未覺,淡淡地接著道:“知道孩子沒了,我爹當晚就不行了,拖了不過三兩天,就……我爹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我十五六歲便跟了柯叔走鏢,能賺錢之後,就把家裡的地賣了,這些事,說起來已經過了很多年,我老記著好像有點小肚雞腸似的,但我只要一想起來,原本家裡該是父母雙全,還有兩個弟弟妹妹,我就沒法兒……”
他半晌沒聽見身後傳來動靜,便回過頭,就見花小麥正愣愣地盯著他,眼睛裡蒙了一層水霧。
他居然笑了一下,招招手將花小麥喚至近前,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將她摟進懷裡:“你看,我就知道說了你要這樣。這些事村裡的人都知道,只不過大家都願意給面子,不肯輕易提起,我也曉得當初你二姐不想把你嫁給我,不是嫌我比你大得多,而多半是因為,怕你來了我家被我娘欺負。但無論如何,你還是成了我媳婦,咱倆好好過,這些事兒慢慢也就淡了。”
花小麥算是明白了孟鬱槐為什麼在孟老孃面前,無條件地護著自己,許多時候孟老孃縱然有錯,她卻也不一定全對,但那人卻永遠站在她這邊。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前事,心裡有了陰影了。
她也很想勸慰他兩句,跟他說“你現在有我了呀,咱們往後會有自己的孩子”云云,但某些失去了的東西,從來都是沒辦法被替代的。
……
孟鬱槐是個硬氣的人,這一晚將那些個傷心的舊事都挖了出來,睡了一覺之後,卻又立刻恢復如常,神清氣爽,勁頭十足。
陶知縣那邊的事情催的急,不兩天之後,他便收拾了包袱去鏢局暫住,花小麥把他送到村口,回來的時候,就見孟老孃一個人坐在院子當間兒收拾曬乾的菌子。
要讓這兩母子之間徹底消除芥蒂,唔……難度似乎是有些大,可是,現在這家裡就只有他們三個人,她要是什麼都不做,好像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輕輕撥出一口長氣,她便跳進院子裡,衝孟老孃扯出個笑容來,歡實地道:“娘!”
章節目錄第二百二十七話 你瘋了(db365。cc)
她那一聲喊得氣壯山河,又極突然,孟老孃冷不丁給唬了一跳,肩膀就是一抖,回身沒好氣地道:“大清早的嚷嚷什麼,怕村裡還有人不知道我是你婆婆?成天一驚一乍,真不知鬱槐是眼睛出了什麼毛病,那麼多文靜秀氣的姑娘不要,偏偏就瞧上你這麼個貨!”
歇了口氣,又抬抬眼皮:“鬱槐送走了?”
“嗯,看著他出的村。”花小麥照舊笑嘻嘻往她身邊一蹲,伸手撥拉了一下簸箕裡的菌子,“這野菌曬乾了之後真香,聞著就叫人喜歡。”
“嘖,別動手動腳的。”孟老孃半點不留情地開啟她的手,萬般不耐道,“你在家裡賴著幹什麼?那小飯館兒不是你的命根子嗎?還不趕緊去盯著?”
“去呀,不過晚一點也沒關係。”花小麥衝她一樂,“娘,要不您跟我一塊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