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兒是個甚麼模樣。但想來,要攢夠開一間食肆的錢鈔,怎麼都得花費上一番功夫。
“她那陣兒……反正就是沒日沒黑地幹活兒。”孟鬱槐輕描淡寫地接著道,“姑娘家做廚子,原本就格外不易。攤子剛擺出來的時候得操心會不會有生意,買賣逐漸做起來了,又難免會遇上找茬生事的人。村裡那些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用不著為生計發愁,只等家裡給踅摸親事就行,唯獨她……呵,有句話我沒跟她說過,也不瞞你,那時候我瞧著,心裡挺不是滋味。”
汪展瑞默默地點點頭,一仰脖將碗裡的酒飲盡:“遇上過麻煩?”
那不是難免的嗎?孟鬱槐嘆口氣。
想佔便宜的,眼紅的,找茬的……這些人委實不老少啊。
“幸虧她就在村裡擺攤,得了空我能去照應,況且……”他笑了起來,“她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是沒見過她使棍子打人,那可真下狠手。”
“唔。”汪展瑞應一聲,跟著笑了笑,把酒碗又給滿上了。
“我曉得你這一向心中憋屈,覺得受了怠慢,空有一身好廚藝卻沒人識貨。”
孟某人終於肯把話引上正路,沉聲道:“方才我說過,我對為廚之事是半點不懂的,但在我看來,我媳婦的手藝,未必比你差。跟你絮絮叨叨說這麼些舊事,也不過是想告訴你,誰都不容易。你光瞧著她現在開了大鋪子,店裡的食客都點名要吃她做的菜,怎地就不想想,她從前日日推著車出來擺攤,是怎生光景?”
汪展瑞沒說話,只管一碗接一碗地把酒往肚裡灌,孟鬱槐也不急,就在旁陪著,至多不過偶爾勸他“少喝些”。
兩人在河邊靜靜坐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汪展瑞已有些偏偏倒倒立不穩身子了,方才胡亂揮舞手臂開了口。
“你說的我明白,可我……和你媳婦的情況,還不一樣。”他渾身都是酒氣,豎起大拇指,嘟囔含糊地道,“我爹,那是名滿天下的大廚啊!他老人家只愛清閒自在,就把我們全家都拘在深山裡過清儉日子,要麼逼著我陪他種茶,要麼就是扯著我學廚,學成之後,又不許我離開山裡,那學來何用?我是跟他鬧了不知多少回,才終於離了家,想著有這麼一身本事,總不會混得太差,可誰成想……”
他歪著身子,不住地往旁邊出溜:“我曉得自己脾氣不好,不計在哪個酒樓食肆都幹不長,但……你幫我琢磨琢磨,這事兒擱在你身上,你能舒坦?死活鬧著非要離開家,到頭來就混成這麼個德性——我都不敢說我是汪同鶴的兒子,嫌自個兒不成器,給他丟人!我對你媳婦一點意見也沒有,心裡頭也明白,她一個女人照應這麼大間鋪子很操勞,可……那些個食客人人都衝著她來,我……”
“我理會得。”孟鬱槐在他肩上拍了拍,低低地道。
他沒指望今天一晚就能讓汪展瑞這位名廚之後想明白,但至少眼下他終於肯將心裡那些事說出來,不再死憋著,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汪展瑞喝得酩酊大醉,扒在船舷上不住地叨叨咕咕,一開始還勉強能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到了後來,他就逐漸只在嘴裡嗡隆嗡隆,繼而再沒發出一點動靜,看著倒像是醉死過去了。
孟鬱槐只吃了兩碗酒,這會子還清醒得很,長吁一口氣,站起身,將食盒油燈等物一併收拾了,然後拉起汪展瑞往肩頭一扛,送回珍味園裡。
……
花小麥與孟老孃回了家好一陣,始終不見孟鬱槐歸來,雖知道他辦事向來有分寸,用不著太擔心,卻也免不得有些惴惴。趴在院門框上等了許久,終於聽見那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便連忙迎了出去。
孟鬱槐一手提著油燈,另一手拎著食盒,遠遠地瞧見她出來了,便微微一笑。
“汪師傅醉了,喝得太多,起床之後肯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