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天上星辰轉移了位置,宮燈高懸,人聲卻寂靜下來。春渥掖著兩手仰頭看,阿茸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棗餶和蜜煎雕花,一面吃,一面從兜裡挖出來遞與她。看她面上惆悵,低聲問她,“春媽媽,你不高興嗎?是不是因為公主出嫁,你捨不得?”
春渥看了她一眼,“不能再稱公主了,她是皇后,要從自己這裡先立起規矩來。”言罷回頭看,喃喃道,“除了郭太后,我想每個做母親的人都一樣。孩子養大,出了閣,難免覺得傷感。以後她最親的人就不是我了……”
阿茸搖頭說不會,“她最親的人永遠是你。”
春渥勉強笑了笑,話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阿茸,咱們的立場和金姑子她們不一樣,你要記住。”
阿茸雖然一團孩子氣,但是腦子很好使,她挺胸道:“春媽媽放心,和她們的交情只做在面上,我一心為聖人,知道什麼對她才是最好的。”
春渥點點頭,又不捨地回望一眼。湧金殿內燈火通明,雖半開窗,帷幔幾重,也窺不見裡面光景。之前關於今上的傳聞不太好,她總憂心穠華會有不測。今天看來似乎有緩。也許官家也懂得夫妻同體的道理,對別人再苛刻,對自己的皇后,還保留一點溫存吧!
她嘆了口氣,無能為力,攜了阿茸往偏殿裡去了。
穠華酒醒的時候天還沒亮,頭很疼,腦袋昂起來,手腳不聽使喚。想喝水,使勁打了兩個挺,終於掙扎著坐起身。打算下床的時候才發現,床上居然多了一個人。
她心頭一悸,腦子鈍鈍的不明所以。環顧四周,滿殿披紅掛綠,終於想起來今天是她和今上成親的日子,身邊躺的不是別人,正是她來大鉞的最終目的。
他不是不願與人親近嗎,沒想到會屈尊和她同塌而眠。之前都是匆匆的,他的面目在她記憶裡很模糊。現在就光看,雖然依舊疏離,但卻不那麼恐怖了。
近在咫尺,她醞釀許久的恨便被勾了起來。他在這裡高床軟枕,雲觀卻在地底下冰冷腐爛。原本這天下不該是他的,坐在紫宸殿裡難道不虧心麼?如果手上有刀,她當手刃他。早應該在枕蓆下藏把匕首的,她一直勸自己不能唐突,可是見他褪了通天冠服,只穿一身白紗中單,她就覺得他沒有什麼了不起。少了金吾衛護駕,他呼不了風,也喚不了雨。
她咬住唇,發狠盯住那張臉。一室靜謐,只聽見彼此的呼吸。她心頭躁動,幾乎就在興起念頭,想置他於死地的當口,他突然說了句話——
“別這麼看著我,我不喜歡。”
感謝打賞,鞠躬~
☆、第 11 章
她受了驚嚇,往後一挫,跌回滑絲錦被上。他側過身來,眼風像薄削的刀片,如果真的有像有形,只怕早就把她千刀萬剮了。
但是那刀片雖利,漸漸卻轉移了方向。她心裡納罕,順著往下一看,原來上身只剩一件宜男花鍛抹胸,光溜溜的雙肩暴露在他面前,連件蟬衣都沒披。
她頓時飛紅了臉,扯過錦被裹住自己。然而酒疹的後勁還沒完全消退,剛才太專心恨他,恨得忘了癢。可是捂起來,那份爬蟲一樣的梭梭觸感就在頸間盤桓,她忍不住又探進去撓了撓。
“官家醒了?”她支吾了下,“我原以為你不會來的。”
“今天大婚,這裡是我和皇后的洞房,怎麼不來?”他似乎還沒完全醒轉,語調裡有種懶散的味道。眼睛半開半合,目光透過濃密的睫毛溢位來,落在她的頸項上,“怎麼,還癢?”
她唔了聲,在發熱的面板上用力搓了兩下,“已經好多了,我不勝酒力……”稍稍趨前一些又問,“官傢什麼時候醒的?”
他說:“你剛才踩了我一腳。”
她頓時頭皮發麻,果然自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半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