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回不來,你先躺會兒,我讓人煮碗醒酒湯來。”
她們扶她上床,冰涼的簟子貼著,總算感覺舒坦了些。只是不知怎麼,脖頸上慢慢癢起來,越來越劇烈,她抓不著,猛地翻身坐起來,手忙腳亂扯那青紗中單。
春渥嚇一跳,問她怎麼了,她皺著眉頭說:“好像有蟲子咬我,癢得很。”
於是一件貴重的禕衣被扒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撕扯開了,結果叫人大吃一驚。原本光潔的面板上浮起了大片疹子,從下頜一直漫延到胸前。因為抓撓,一道道抓痕錯綜,隱隱都浮腫起來,簡直觸目驚心。
春渥急得團團轉,支使外面的宮婢道:“聖人有恙,快去請太醫來。”絞了溼手巾替她擦洗,架不住她聲聲哀嚎,又怕她抓破了皮,使勁按住她的手道,“怎麼辦呢,著人去太后宮裡回稟一聲吧,別不是誰做了什麼手腳,存著心的要害你。”
湧金殿的徐尚宮聞訊進來,看過之後說:“這種症候我見過,是喝酒的緣故,不要緊。有的人不能沾酒,內熱積攢起來發不出去,須得等酒氣散了,慢慢也就好了。”又溫聲勸解,“聖人且忍一忍,喝了解酒湯,很快就會消退的。婢子去請官家,有官家在身邊,邪祟也不敢入侵了。”說罷自顧自去了。
穠華滿床打滾,又說癢,又說熱,把殿裡攪得雞犬不寧。佛哥和阿茸來替她打扇,她脫得只剩一件抹胸,仰在那裡嚎啕。春渥沒辦法,捉著她的手道:“祖宗,我知道你難受,好歹忍一忍,莫教人看笑話。太醫就快來了,看能用些什麼藥先緩緩。孫尚宮也說了,發散出來就沒事了。”
她恨得咬牙,“往後再也不飲酒了……”
春渥應著:“好好,不飲不飲。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沾酒也是沒奈何,往後再也不喝了。我傳話下去,慶寧宮連酒壺都不許留一個,這總成了。”外間遞話進來說太醫到了,忙拿薄被蓋住她,放下帳子請人進來。
太醫的診斷和徐尚宮說的一樣,世上還真有碰不得酒的人。或許南方酒水溫和,汴梁一帶用酒烈,皇后本來量淺,身子便受不住了。
太醫舔了筆尖伏在案上開方子,不多複雜,金銀花、黃柏、苦參、大青葉。遞給小黃門,叫他快快去抓藥,轉頭吩咐春渥,“旺火濃煎,取汁擦患處即可。”
春渥應個是,慶寧宮裡的人分頭忙起來,在丹墀上架起了藥爐子。阿茸在吊子旁怔怔守著,滾燙的火苗彷彿燒溶了空氣,透過扭曲的熱流看見官家從宮門上進來,她拔腿便進門通傳,“春媽媽,官家回來了。”
春渥心裡頓時有種可靠的感覺,雖然姍姍來遲,來了總比不來要好。回身看床榻上,她卸了妝,衣衫也不整,人昏沉沉的,蹙著眉頭偶有驚悸。要論端莊是半點也沒有了,可是人在病中,哪裡還顧得上那些。
她撂下手,率眾出去迎駕,官家立在檻外看了眼,“皇后怎麼樣了?”
她照實說了一遍,“聖人在閨中從不飲酒,早前一直沒發覺有這不足,才弄得今天慌了手腳,請官家恕罪。眼下聖人還醉著,據太醫說至少要過兩個時辰,症候才能略微減退些。”
他蹙了眉,舉步進內殿,新房裡重重帷幔都放了下來。六月裡天已經大熱,檻窗上蒙綃紗,窗扉半開,隱約有風吹進來,那輕幔便漂漂拂拂,如絮如雲罩住半間寢殿。
他登上腳踏撩床帳,佳人背身側臥,一派旖旎風光。不過肩背上道道紅痕倒是真的,她是極其白淨的面板,因醉酒泛起紅,像個半熟的蝦子。
前殿宮婢送煎好的藥來,他只問:,“怎麼用?”
春渥道:“擦拭患處就行了。”
他頷首,指了指案頭,“放下,你們都出去。”
底下眾人飛快交換了眼色,欠身道是,退出殿外,闔上了柔儀殿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