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繁忙雜亂的碼頭並無多少人注意這短暫混亂的一幕。
薛晉銘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身側的雲漪,見她竟然在笑,便一伸手勾起她下巴,迫她貼近自己,“故人重逢,令你這般開心?”雲漪抬眸,似有片刻恍惚,旋即木然一笑,“我開心極了。”薛晉銘挑眉,捏緊她下巴,“聽上去很牽強。”雲漪仍是笑著,似乎渾然不覺他指上暗暗加重的力道,“你能找來這裡,真讓我驚喜。”她反應如此平淡倒讓薛晉銘始料不及,他希望她發怒、反抗、哭叫,可是她只對著他笑。
她的態度刺痛了他,如同想起她以往一顰一笑的刺痛。薛晉銘將她肩頭輕輕攬了,貼在她耳畔柔聲說,“你這個樣子,真不可愛,遠不及你妹妹討人喜歡。”
這一次,他如願以償看到她臉色刷白,身子甚至一顫,連聲音也變了調,“你對她做了什麼?”薛晉銘笑起來,撫上她溼漉漉猶帶水珠的臉頰,“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黃毛丫頭,她雖乖巧,還是不及你的風韻。”他的手放肆地滑下她頸項,修長手指停留在鎖骨上輕輕摩挲。雲漪沒有掙扎,卻閉上了眼睛,眼角有隱約淚光。
也只有這樣才能觸動她鐵石心腸,令她對他的舉動有所反應了……薛晉銘停了手,臉上鬱色愈濃,再沒有勝利者炫耀的輕狂。卻聽雲漪幽幽開口,“是念喬讓你來這裡找我?”她問他話,卻連眼睛也不屑睜開,彷彿他才是她的俘虜。薛晉銘心裡越發如被針刺,恨不得讓她陪他一起難堪憤怒,便惡意地笑道,“小丫頭比你聽話多了,實在是個好孩子。”
孩子,念喬真的還是孩子麼?雲漪苦笑,只覺舌尖喉嚨無處不是苦澀……她知道念喬的脾氣心性,從不敢將這秘密告訴她。每次聯絡馮爺,都只能利用單獨外出探視念喬的機會,才能避開陳太和其他耳目,惟獨不避諱的人只是念喬。她只說是探訪朋友,念喬也從不多問。
念喬是那麼天真的一個孩子,是她唯一的親人。可原來,連念喬也不信任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疑心上她的行蹤,默默記住了這地方的蹊蹺。
滿盤皆輸(5)
這份疑心,究竟藏在唸喬心裡多久了,為什麼她從不當面問她?她是怪她一直的隱瞞麼……隱瞞,她又何嘗願意隱瞞!可她對母親許下過誓言,也受著秦爺戒律的束縛,更不願意將那白紙似的人兒扯下這趟渾水……白紙,如今的念喬果真還是白紙嗎?
到底是姐妹,雖然同父異母,骨子裡卻有著一樣的多疑。說是多疑,偏偏她又輕信了薛晉銘,竟被他套出話來。這苦心經營的計劃,最終卻壞在最信任的人身上。雲漪黯然而笑,溼漉漉的頭髮滴下水來,越發冷意透骨,然而心尖上卻隱約有什麼漸漸回暖。
薛晉銘的手臂環上她腰間,一手探向她腳踝,欲檢視她腳上傷處。雲漪將腳一縮,冷冷格開他的手。“怎麼突然端莊守禮起來?”薛晉銘眉梢一挑,眼光懾人,“當真從良了麼?”
從良,雲漪笑了,他不是口舌刻薄的人,想盡法子激怒她,羞辱她,說來說去也不過是這麼幾句。從良沒什麼可笑,可笑的是,沒有良人可從。
雲漪按住心口,終於明白那微弱得幾不可覺的一絲暖意是從何而來——帶走念喬的人是薛晉銘,不是仲亨;縱然仲亨疑她、查她、跟蹤她,至少不曾設下圈套給她,不曾眼睜睜旁觀她的掙扎。退到最無望的底線上,僅僅這樣,也是好的。
本以為是滿盤皆輸了,卻在黯然認輸的這一刻發現,還好,還不算最難看的輸法。
亦敵亦友(1)
兩輛黑色車子在暮色掩蔽下悄然駛入西郊半山,直抵薛晉銘度假寓所。掩映在綠蔭間的三層小樓,頗具南洋情調,居高臨下遠眺海濱。薛晉銘親自拉開車門扶下雲漪,看一眼她腳上的傷,不由分說將她橫抱起來。這親暱的姿勢從前也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