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頭失魂落魄的,謝老太也說不出話了,她那張尖酸刻薄的、黃鼠狼一樣的臉上,首次出現了迷茫的表情,似乎不知道一直聽話的大兒子怎麼突然就不講理了,還要分家了。
大隊長嘆了口氣,在他的見證下兩家寫了文書,簽字按手印,這就代表是分家成功了,而且只分出去老大家一個,老二老三家還是跟著老兩口過。
謝隱拿了分家文書,謝過了大隊長,就回了堂屋,宋知雪在屋子裡已經把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得知自己男人沒要謝家東西時,她鬆了口氣,本來他們也啥都沒有,要了反而以後還會有牽扯,要是能斷乾淨就好了。
不過她瞭解自己男人,不是那麼無情無義的,但就現在這狀況,宋知雪已經非常滿足。
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對於睡得正香甜的小女嬰來說,跟她都是沒有關係的。從溫暖的炕上被抱起來,也只是動了動小嘴巴,又繼續安心睡去。大人們對她是愛還是恨,她通通不知道,也通通不懂得。
謝老頭就這麼看著長子拿了他那點破爛東西走了,雪還沒化,他媳婦懷裡揣著奶娃子,兩口子深一腳淺一腳,頭都沒有回。
大隊長看了謝隱拿出來的東西,臉上的表情都掛不住了,大隊長自己家也有仨兒子,偏心那是肯定的,可沒有說像謝老頭謝老太這樣偏的!
人都會同情弱者,大隊長就覺得,老大這是過不下去才要分家的啊!
他是大隊長,這些年來謝老大有多勤快,他是都看在眼裡的,雖然比旁人都瘦,可幹起活不比旁人少,別人家不說吃得多好穿得多好,也不至於跟謝老大這樣,而且謝家條件在村子裡也不是最差的——沒看謝老二謝老三還有謝老頭兩口子的模樣麼?跟謝老大那簡直都不像一家人!
大隊長嘆了口氣,對謝老頭說:「叔,俺看你也甭怪老大,這麼多年都過下來了,要不是實在傷了心,哪能把臉皮撕破成這樣?老大說得對啊,這生男生女都一樣,你說他媳婦好不容易懷了,雖說是個閨女吧,那你跟嬸子要把人閨女給弄死,這換誰誰不急啊?」
他想了想,拍拍腿上的灰站起來:「俺去牛棚那邊看看,那裡頭還住著些人,不知道還有沒有空屋子。」
謝老頭沒說話,等大隊長走了,謝老太才厲聲說:「你不許管他!俺看老大是越來越不著調了,早年他可不這樣,都是叫他那城裡媳婦給帶的!真是苦命喲!俺們老謝家九代貧農,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成分不好的媳婦!還把俺大兒子給哄走了!」
謝老頭沒搭理她,不過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謝老二謝老三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覺得這個悶聲不吭的大哥分出去也挺好,反正平時在家裡也不說啥話,還浪費糧食,更別提大哥兩口子剛得了個女娃,大嫂還得坐月子,女娃吃飯也要糧食——這一走,可不都省下來了麼!
村子裡的牛棚,其實就是幾間光線陰沉正面向陰的低矮泥屋,常年白天都見不著什麼光,又因為養著村裡唯二的兩頭牛,味道一直很難聞。後來上面下放來一些人,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分到他們村,都挺愛乾淨,把牛棚裡裡外外打掃了好幾遍,才顯得不那麼髒亂。
四間低矮泥屋,最好的那間住著村裡的兩頭牛,四個下放的人兩人一間,正好還空下一間,不過炕早壞了,燒不起來,平時裡頭都是放雜物跟農具的,近幾年不興批鬥遊街,這些人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但在村子裡仍然是人人避如蛇蠍,沒人樂意跟他們扯上關係。
謝隱帶著妻子女兒來的時候,屋子裡四個老人正湊在一起圍著爐子烤火,他們的炕也就是能睡,年久失修,再冷的天也燒不起來,所以當然也用不上煤炭,燒爐子用的是他們撿的柴火,煙特別大,可是天冷啊,沒辦法,滴水成凍,不烤火,就靠他們這單薄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