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深灰色電線杆矗立成一道筆直的線,徑自往東方蔓延成灰色的濃縮奇點。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有水窪沉積多日,隱約可以瞥見淡薄月光的浮影。枯敗落葉的線條鋒利而飽滿,擦過水窪淺淺一層邊緣,最終和著泥濘黏連在潮溼的路邊。
土方十四郎把被溼漉漉點不燃的菸捲吐到地上,用腳尖踢進下水道井口,鼓起腮幫子呵出一口氣,在轉冷的溫度裡迅速凝結成溼漉漉的水汽,將少得可憐的熱量挾到凍得發白的手心裡。
他搓了搓手,把食指指腹按在太陽穴上,順時針方向揉了起來。
“我記得……過了這個巷口,最裡面的那一家就是了。”
停下腳步來來回回做了幾個深呼吸,玖木綾提起一口氣將目的地指給他看,胸口卻始終有股濁意纏繞不散,有如梗骨在喉,癢癢地卡在嗓子深處。
“所以說我為什麼要冒著大雨和你跑來這種地方啊——”對方一手把玩著零星擦出幾點火星的蛋黃醬式打火機,貼著路邊建築凸出的屋簷邁步,順著她說的拐了個彎。
“是你沒辦法在你自己的靈堂裡安穩的睡上一覺吧。”毫不留情地回擊道,玖木綾用手背擦了擦側臉蹭上的水珠,斜過視線。
周遭闃黑瀰漫,只有一盞接一盞的路燈泛起帶有分割噪點的喑啞昏黃,安靜地佇在斜對角的居酒屋散發出的融融燈光因而顯得分外醒目。
“……是那裡吧。”土方十四郎黑著臉抬起手。
“嗯。”
內心滾湧起不知是什麼滋味,玖木綾木然地點了點頭。
把寬大的振袖扯下來一點點,蓋住銀光鋥亮的手銬。
她定了定神,率先掀開了半遮的布簾——就連藏青色簾子上懶洋洋圓滾滾的‘24小時營業’幾個字,還是幾天前她親手寫上去的。
聽到門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兩人細碎的腳步聲,身著淺鵝黃色粗布衣低頭在臺前擦拭玻璃杯的女子仰起了臉,看到來人一愣,旋即抿了抿嘴角微笑道:
“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客人呢……兩位有什麼需要的嗎?”
玖木綾深深地垂著眼瞼,散落的頭髮從腦後流下來,髮梢刺在頸間帶起一陣酥麻的戰慄。
“你是……你是誰?”她咬了咬嘴唇,終於出聲問道——可從喉管深處掙扎著發出來的聲音卻詭異得可怕,彷彿不是自己的。
“誒,我嗎?”似乎被唐突地問到了奇怪的問題,對方稍怔了一下,旋即溫柔地笑了起來,“我是這家店店主的女兒,今天被拜託來臨時看店——我叫做玖木綾,請多指教。”
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玖木綾的面上瞬間血色全無。
“是、是嗎……那可真是巧合啊,”她定定地扶住桌角,“我碰巧……也叫這個名字呢。”
☆、確認003。
令人難堪的沉默漫漶了數秒,便被輕描淡寫地一筆擦去。
“嗯……這樣啊。”
似乎並不怎麼吃驚,對方專心致志地抹著手中的玻璃杯,眼簾稍稍低垂,纖長睫毛在下眼瞼處暈開了一片柔和的深色。
她甩一甩擦好的杯子中殘存的水珠,將它們一一擺放整齊,方才繼續溫聲說道,“‘綾’這個名字在女孩子裡很常見的吧,不過要是姓氏也相同,真的算是非常巧的事情了。”
即便相隔了幾米,玖木綾仍舊聽出了對方語氣裡滿滿的不以為然。
——不、不行了!忍不下去了可惡!!冒名頂替了別人的身份還很鎮定自若啊這個人!!
“……我說的‘我也叫這個名字’,翻譯過來就是——‘我才是玖木綾’。”
撩開耳邊阻礙聽覺的長髮,她微眯起雙眼,上前一步看進對方的眼睛,秉持著超乎尋常的鎮定,一字一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