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留下他的孩子。
這一切,真的都是一場夢麼?
可她的心被剜去了,只剩下一個鮮血淋漓的大洞。
不復天真。
他陌上春,真的是在她生命中,短暫而鮮活地存在過的。
天地之間大雪莽莽蒼蒼,被制的穴道自動解開,她卻空洞地望著天空,眼睛乾乾的,再也哭不出淚,也泣不出聲了。
彗晶匣子被打撈上了白蘋洲。映入眼中的是數條久違的熟悉身影,滿面俱是憂慮之色。
她開啟匣子爬出去,跪在地上抱住父親的腿,乾啞的聲音彷彿不是她自己的:
“爹爹,求求你,去救他。”
天旋地轉,萬物虛化。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醒來時四哥在她床邊。
“……鳳還樓已經夷為平地……大火焚過,屍骨無存。……只找到了陌夫人的一塊白玉。莫七伯讓我問你,你還要麼?”
深衣木然搖頭。
這本就不是陌上春的東西。本就屬於莫七伯,她要來何用?
“得成比目何辭死,顧作鴛鴦不羨仙”。
這種詩句,每看一遍,都是徒增悲傷而已。
“爹爹說,他其實……是救了我們所有人。若他不是連夜趕在爹爹之前進了鳳還樓,炸燬索道,恐怕我們去尋你的所有人,都會葬身其中。他……知其不可而為之,以一人之命換了我們大家的性命,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深衣嘴角一抖,那塊未愈的傷口又劇烈疼痛起來。
只是胸中早已是摧心剖肝之苦,這般的小疼,不過是讓她更清醒些而已。
此後的三四個月,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回了一剎海,執意在湖心苑地底陌上春挖出的斗室居住,沒有人能夠勸得了她。每日裡,都是阿羅舍給她送去飯食和日用之物,可是她已是食之無味,用之無心了。
她心底還存了僅有的一線希望,就像生辰那日,他會突然出現在湖心苑;就像鳳還樓的那夜,他會突然出現在窗外,與她執手而吻。
冬去春來,被燒得乾乾淨淨的艾蒿復又抽枝發條,蓬蓬勃勃地搖曳出滿苑碧波,苑心方池中的七葉琴精竟然也復生了出來,柔柔地撓她腳心。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可是她的陌上春,卻始終沒有再回來。
又一日春雨淅淅瀝瀝,隨風潛入夜。她夜不能寐,在殘垣斷壁之下枯坐了一夜。
雨水順著殘破的青磚廢瓦滴落下來,敲打地面石板上的小小坑窪,一滴滴一聲聲,如訴衷腸。
臨近清晨,淡綠的天光微茫浮動。高牆之外有飄渺歌聲被湖風送來,纖細宛轉如絲,卻又似飽蘊了無盡滄桑,卻是一曲《虞美人》。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深衣過去隨孃親學中原詩文時,讀到過這首詞。只是當時她覺得調子太過悲涼,並不甚愛。讀過一遍,便再也不曾看過。
可是今日聽來,卻是心中痛徹。尤其是最後一句,竟是字字敲打在心上,似是生了牙齒,顆顆咬在心頭,噬心之痛。
手指無意捋過胸前垂下的長髮,竟發現其中有絲絲縷縷化作了灰白!
深衣的眼睛愈睜愈大,終於是嘶聲長嘯,黃連般苦澀,悲慟欲絕。
“陌上春!陌上春!陌上春又歸,你為何還不回來!”
聲音邈邈沒入層雲。她一聲一聲地喚著,卻永遠不會有任何迴音。
距離她去歲來京城,已經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