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口,只因它的意義太沉重。
水瑜他們看不到餘洛的時刻,一年中大概沒有幾回吧。他的身份註定他不能離開侍衛半步。如果我真要對他不利,現在只需一把匕首就輕而易舉辦到。餘洛竟敢脫離侍衛的視線與我單獨呆一起,這麼絕對的信任,忽地壓得我慚愧。
琴聲轉起,餘洛看似隨意的彈撥琴絃,曲調乍聽輕緩如淙淙溪流,然而韻底如千斤磐石,上面長滿雜草,盤絲糾結,令人愁緒悄生。
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心亂如麻,應該正在舉棋不定。
一曲終,他停下手中動作,凝視杯中沉浮的茶葉,突然問道:“遲歌,我很不想做一件事,但是所有人都施壓逼我去做,這世上沒有兩全之法,要是你會怎麼做?”
王爺逼你交出我,另外兩股勢力在全力追蹤我,讓你為難了吧。
我想了想這沒頭沒腦的問句,“這要看什麼事情了,有兩全之法固然最好,沒有的話,我會斟酌權衡,喪盡天良的事我決不妥協。”
猶豫了一瞬,我小心翼翼補充道,“其實,我是個事事追求完美的人,而且性子也倔,一旦決定了一件事不管別人怎麼勸都要去努力做到最好,證明給那些人看我是對的。再者,我信奉一句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餘洛沉默不語,遙望天際雲朵,不知在想什麼。
我安安靜靜坐著,有些忐忑不安。
過了一會兒他回眸一笑,語中大有深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遲歌,我父親一生只有我娘一個妻子,沒有納過妾。即使娘死後,也沒有續絃。”
看似突兀不靠譜的一句話,讓我刷一下滿臉通紅。
世界上真的有天生的知己麼?又或者心有靈犀不只是哄人的傳說?
否則,他怎知我剛才補充那段話,心裡一剎鬼使神差想的是——我最討厭朝三暮四,處處留情,三妻四妾的男人——所以我才脫口而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餘洛,叫我拿你怎麼辦?
耶和華,我的真神,此刻我誠心誠意向你祈禱,他千萬不是喬竹悅的殺父仇人才好。
……
我久久不答話,滿心矛盾,不曉得餘洛看出來沒有。
餘洛悄悄伸手過來,用力握住我虐待衣角的柔荑,隱晦地吟了一句,“飛鳥歸山林,游魚回故淵,伊人飄零意,可定芳草園。”
冰涼的指尖,微熱的掌心,我垂首看著他堅定有力的手。他的意思我明白,是叫我放心,對他放心。
不由想起寶玉叫林妹妹放心,林妹妹當時是怎麼樣的觸動?這麼一個敏感嬌弱的人兒最後淒涼孤獨地香消玉殞,含恨而去,她的負心郎卻在洞房花燭中毫無知覺……
酸酸的感覺襲中鼻子,我咬唇忍住眼淚,顫聲回答:“只恐飄零意,無處覓歸巢。”
握著我的手一震。
久久沒有迴響。
“遲歌……”
他的手劇烈顫抖起來,聲音異樣虛弱。
我嚇了一跳,抬頭望去,頓時心被抓緊了。
只見他本來蒼白的臉變得鐵青,墨眉擰起糾纏成一團,單薄的身軀整個在發抖,另一隻手緊捏扶柄,似在咬牙忍受巨大的痛苦。
那晚在荷花池邊就是這個情形,他體內的寒毒發作了。
抓住他手臂,驚道:“你,你發病了?我該怎麼辦?我去喊人來!”
我心急火燎欲衝回芳草亭,卻被餘洛拽住手腕。
他艱難地搖搖頭,大口喘氣,嘴角微微抽搐,“不……不要叫……沒事……”
我想掙開他的手,急得眼淚流下來。
他的肌膚很冷,冷得嚇人,叫我如何不心焦。
“你傻呀,都這樣了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