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來了,就是知道有個東西,但表達不好;到1984年有一個笨拙的表達,是沒有被接受的表達;到了1997年是一個弱勢的表達,在一個邊緣的題材之中;然後一直到表達出這個詞,我清楚了,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個人過程。
十年砍柴:我想問一下,是不是你個人的人生經歷,這個小世界和中國的大歷史結合在一起,碰撞出來這個東西?小的人生座標和大的歷史座標如果不碰到一起,就不可能成功。如果僅僅坐在書齋裡,看明史、考據,這都碰撞不出來。以前我看過您的《我的極左經歷》,70年代學工,“極左經歷”是學農,後來當知青,再後來又當記者。
吳思:對,比如說作為一個管理者,當生產隊長,當大隊副書記,去管農民的時候,包括你跟人家去耍橫,人家也跟你耍橫,你都知道潛規則運作起來,最後在每個細節上會怎麼展開,怎麼讓對方沒法辦,最後認賬、低頭,遵循你的這個東西,你全都能夠設身處地地、一個細節不落地在你看史書的時候復原出來。
吳思:我發現這個詞時,心中竊喜(2)
十年砍柴:你這個特別典型。1974年你接觸的是工人,後來你去當記者,剖析的是官員,中國的社會不就是這幾個角色嗎?
封新城:這挺有趣的,你們出來都是做記者,我也是。現實中的傳媒人去治史,有優勢吧?
吳思:我覺得有。比如說你要採訪一個行業,不管一個話題、一個行業、一個領域,一般來說一個禮拜就夠了。寫出來的東西都是專家意見,人家看了都覺得,是這麼回事兒,肯定不能說你是外行,因為你都是跟這個行業內最熟悉情況的人在談。這樣幹多了自然就形成一個記者的自信。我進入任何一個領域,花十天半個月,我能知道個大概;要花一年兩年呢,肯定更不一樣。你完全有自信:我跟專家差不多。因為你經常十天半個月就把精華給領悟過來,你已經不是外行了。於是你用這個方法去讀史、寫史,你也知道,你寫這些專家的話,寫出來,你不也跟專家似的?你就用這種心態去採訪歷史,採訪歷史人物,那一個個不都是人嗎?他說他這輩子怎麼過的,你事先就有了一個問題,有了一個採訪的話題,有了一個讀者肯定感興趣的、想看的新聞,然後你去採訪誰誰誰,然後寫出來,特好看。
封新城:這個比喻挺生動啊。
十年砍柴:實際上說白了就是狗鼻子。當一個成功的記者就是要有嗅覺,大家說一千句話,你知道哪句話有價值,就跟公安破案一樣,也是要找證據——在一大堆史料裡面,突然覺得哪個話題可能會觸到大家的癢癢肉。
封新城:反向來說,書齋中治史的專家們豈不是有問題?
吳思:他們那是另外一個路子。比如說一個學術框架搭起來了,二層樓建起來了,二層樓的柱子上再建三層樓。他是缺什麼弄什麼。比如說熟悉的像歷史唯物主義框架,生產力這一段,清朝的政治研究完了,清朝的農業研究完了,工業還沒呢,商業還沒呢,生產關係相應的還沒呢。清朝完了還有漢唐、宋元明,等等。就順著這些缺什麼補什麼,有那麼一套路數。
封新城:那麼這個路數的人對你們這種治史的方法有微辭嗎?
吳思:我沒聽到人家有微辭。
十年砍柴:我覺得吳老師對我們這些寫史的人來說,最大的一個貢獻就是樹立了標杆;另外一個就是給我們指明瞭一條什麼樣的路,就是無論職業是什麼,只要我這個事,就應該在方法上、在史料上,不應該有什麼業餘的、專業的、民間的差別。這個對我們的啟發特別大。
吳思:就剛才說的治史的路子,就是學院派的,按照一個框架走。業餘的心態呢,首先我們不管這個框架,比如記者管的是興趣,新聞價值就是讀者的興趣,從這裡出發,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