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等我提完問題,他就和平時一樣兜著大圈子滔滔不絕地說開了。
“您非常喜歡您女兒,是不是,上校?”
我回答說那當然嘍。他又接著說:
“那好。您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誰也不像您那樣喜歡自己動手揳釘子。我看見過您自己往門上釘合頁,但其實您手底下有的是人,都能幹這個活兒。不過,您願意自己幹。揹著工具箱在家裡走來走去,看看哪兒需要修理,您把這個叫作享福。要是有人把您家門上的合頁弄壞了,您準得感謝他一番。因為這麼一來,反而給您帶來了幸福。”
“這是一種習慣,”我說,不知道他要把話題引到哪裡去,“聽說我母親也是這樣。”
他愣了一下,態度很平和,又很果斷。
“好極了,”他說,“這可是個好習慣。此外,這還是我所知道的代價最小的幸福。因此,您才有現在這麼一個家,並且用這種辦法把您的女兒教育成人。我想,有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兒,該是很幸福的。”
兜了這麼個大圈子,他究竟想說什麼,我實在摸不著頭腦。儘管如此,我還是問他:
“您呢,大夫,您就沒想過有個女兒嗎?”
“沒有,上校。”他說。他笑了笑,旋即又板起臉來,“我的孩子不可能趕上您的孩子。”
毫無疑問,他講這些話的時候是很認真的。他的這股認真勁兒、這種狀態讓我覺得害怕。我想:就因為這個,他比任何人都更值得憐憫。應該好好保護他。
“您聽人說過‘小狗’嗎?”我問他。
他說沒聽過。我說:“‘小狗’是教區神父。不光是教區神父,他還是所有人的朋友。您應該結識一下這個人。”
“啊,是的,是的,”他說,“他也有孩子,對不對?”
“對這個我不感興趣,”我說,“就是因為人們太喜歡‘小狗’了,所以才有人給他編了些流言蜚語。我可以給您舉個例子,大夫。‘小狗’絕不是我們平常說的成天光會念經的神父,或是假聖人。他是個完美無缺的人,一個守職盡責的人。”
他在用心聽我說話,一聲不吭,兩隻冷冰冰的黃眼珠子緊盯著我的眼睛。他說:“這很好,是不是?”
“我相信‘小狗’一定會成為聖徒,”我說,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馬孔多,還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的好人。一開頭,大家都不相信他,因為他是這兒的人,上年歲的人都記得他跟其他小夥子一樣在野地裡逮過鳥。大戰期間,他還打過仗,當過上校,這可是個問題。您知道,人們尊敬神父,可並不尊敬兵油子。再說,他從不宣講《福音書》,專門念《布里斯托年鑑》,開頭我們也不習慣。”
他笑了。起初,我們也覺得這件事很可笑。他說:“他是個怪人,是不是?”
“‘小狗’就是這樣。他慣用天時變化來引導這裡的居民,他關心暴風雨就像關心上帝一樣。每個禮拜天他都要談談暴風雨。佈道的時候,他不是根據《福音書》,而是依據《布里斯托年鑑》上的天氣預報。”
他面帶微笑,愉快地、饒有興趣地用心聽我談話,我也談得津津有味。我說:“還有件事,您一定會感興趣,大夫。您知道‘小狗’是什麼時候來到馬孔多的嗎?”
他說不知道。
“恰好和您同一天,”我說,“還有更奇怪的事哪。假如您有哥哥的話,我敢說他一定和‘小狗’一模一樣。當然,我指的是形體方面。”
他好像在專心致志地思索這件事。看到他那種嚴肅認真、精神集中的樣子,我覺得是時候把心裡話掏出來了。
“那麼,大夫,”我說,“您去拜訪一下‘小狗’吧,您會看到事情並不像您想的那樣。”
他說好吧,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