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句敷衍而過,或是低頭不語,只默默借琴抒懷。
她雖不通音律,但常年看慣了封鬱撫琴時的側影,往往僅憑他側臉的一絲神情,便能分辨出每一曲蘊含的情思。她聽他彈過許多曲子,其中有一曲,被他當作日課,每天都要反覆彈奏幾遍。正是這特別的琴曲,當年吸引著她來到了他的身邊。也唯獨在彈起這一曲時,他眼中的神色,又似茫然又似痴迷,交織在臉上,卻變成了她不能讀懂的認真。
封鬱的琴藝精湛,這歡悅的曲子從他指端迸濺而出,自然也是美妙的。但旁觀在側的她,卻彷彿覺著他的每一記挑撥,都有些許猶疑。封鬱是輕狂自負的男子,彈琴時總是縱情縱性,鮮少有這樣斟酌仔細的時候。
這樣不尋常的他,總讓她心中莫名酸澀。
終於有一日,她扯住他的袖口,逼他停下指間之弦。
“鬱哥哥,”她怯弱地問道:“這曲子……叫什麼?”
他回過頭來,唇角一勾,乾脆答道:“無名花嫁。”
“花嫁?”
“凡人女子為自己作一曲花嫁,唱誦時藉以傳情達意。我覺得有趣,便也想附庸風雅一番。”
“既是如此,為何又是無名的呢?”
封鬱被她扯住袖子,也不強掙,索性將膝上的瑤琴擱在一邊,說道:“因為我還未能找到傳情之人,只好讓它白白成為無主之曲。不過……”他遲疑了半刻,緩緩說:“這一曲卻總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像是驟然開啟了塵封的匣子,他將那些鮮少與人提及的心事,悉數說給她聽。
她終於知道,原來這世間有一個女子,還未出生,便已在封鬱的心間根深蒂固地盤踞了萬餘年。
“她生來就是應龍之身,又有一雙神劍護體,想來應當是英武之極的女子吧?”他對她說起那人時,平日輕狂的眼色收斂得乾淨,笑起時竟是孩童一般的天真。
他說,龍行天下,奇速如電。若是有一日能坐在應龍的雙角間乘風破雲,該是何等的逍遙?
他說,我所居住的玉茗閣高居天頂,若是能在天際更高處建起一座摘星樓閣,便能與人並肩俯瞰流雲金宇。斜陽殘暉,金色流影,該是何等的瑰麗?
他說,我自負劍術精絕,始終找不出旗鼓相當的對手,若是能借那人一柄劍來,與她共舞成雙,又該是何等的快意?
封鬱神采奕奕對她說起這些,每多一句嚮往,便令她多痛楚一分。
御龍在天也好,坐看流雲也罷,他想要與之一道的那人,並不是她,而是數千年後將要降生於東海的公主。她出身名門,容貌絕美,是陽光一般耀眼的女子。
這與生俱來,卻與她截然相反的一切,都是命數使然。
“鬱哥哥,你會娶她為妻麼?”
她直截了當的提問,像是當頭棒喝。沉浸在遐想中的封鬱一時驚怔,眼中掠過一絲她不曾見過的懊惱。他悻悻地一笑,低啞說道:“縱是我想娶,她便想嫁嗎?她若另有鍾情之人,又怎會被一道卦數左右?”
“鬱哥哥卦相通天,何不算算結局是如何的?”
“以眼下的卦數,至多能算到她兩千歲出頭的光景。再遙遠的事……還是虛妄。”封鬱答話時臉色木然,又不知是為了什麼神遊天外。望著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她沒來由的不安。她將他的手臂緊緊抱在懷中,一頭埋入他的腋窩。呼呼熱氣搔在封鬱的肋下,又聽他笑了起來。他探過另一隻手,在她的發頂憐愛地一撫,說道:“卦象是死,人心是活。卦象說是她,我便要傾心於她麼?哪有這樣荒謬的事?”
他的親暱形同往日,她卻在他寬大的掌下瑟瑟發抖著。封鬱的心思是如何犀利。世間人心叵測,命數起伏不定,他卻往往只憑一句雲淡風輕,就能輕易道破其中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