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之前,曾有過怎樣的芬芳?她再懶得去想了。總歸現在已沒入泥土中,面目全非。和她是一樣的命運。
她撥開面前的桂樹枝,掩在枝葉後的一隻小雀被她驚著,雙翅撲打幾下,急忙飛走了。
她心中冷笑,好遲鈍的鳥。
所經之處方圓五十丈,本該生靈絕跡。但凡是能走能跑的活物,遠遠嗅著那一絲腥臭味,即便是瘸了腿折了翼,也該忙不迭地躲開才是。
立在死寂沉沉的山道間,她隔著面紗在唇際輕輕一拂,指腹下的觸感冰涼堅硬,一時令她想起蜈蚣的脊背。她厭惡地抿嘴,盤踞在臉上的蜈蚣也隨之猛地抽搐。
那副醜惡猙獰的容貌她早已習慣了,卻還時不時懷揣著些許天真,期待某時某刻,某個醒來的瞬間,能在鏡中看見從前的自己。然而,這卻是一場永遠不得驚醒的噩夢。
遲疑中,她彷彿聽見山谷中傳來一聲叮嚀弦響。
是他嗎?她急忙往谷底走去,腳下大步流星,一如當年追逐著他的琴聲與歌謠,不顧一切地狂奔在草葉花叢間,唯恐遲一步,錯失與他相見的時機。
她有多久沒見著他了?這一年裡他杳無音信,恐怕連她墮落成魔、容顏盡毀的因由經過,他都不曉得。看著如今的她,想必他會苦笑著說:“夭月,你為何總是這麼傻?”
那一片山谷間的空地,是他平素彈琴時坐慣了的地方。再轉過一叢矮桂,便該到了。可僅僅隔著這數十丈遠,她卻停下了腳步。
從前她被蛇族唾棄時,他憐惜她是半人半妖,過得孤苦,於是每每與她彈琴做伴,轉眼已庇護了她數千個年頭。
如今她修習不精墮落為魔,仙族中,人人得而誅之。見著這樣醜陋的她,難道還要叫他再憐惜一次麼?
她寧願他要打要殺,也不願他的眉眼間,一次又一次流露出愧疚與憐惜的神情。
她舉足不前猶豫了許久。可在那一聲虛弦之後,再沒有琴聲傳來,山谷底下重又歸於死寂。平靜了許久之後,她終於意識到,先前的弦響只是她的臆想罷了。
果然,繞過桂叢,那棵常年被他靠在身後的桂樹,只是孤伶伶地立著。
他又怎麼會來呢?這是至關重要的時期。他巴巴等了兩萬餘年,只為等來即將到來的深冬。他命裡的那人,終於該來了。他的一曲花嫁,也再不是無魂之曲……
那年,她還是蛇妖,封鬱已是上仙之尊。
她最愛的就是金秋香桂漫山的日子。在那樣的時節裡,他每日都會帶著鳳頭瑤琴奔赴蛇山,一來是為了賞桂彈琴,二來是為了陪她說話消遣。
她精修蛇元得以化成人形後,早已不是從前任人欺負的一尾杏黃小蛇了。他卻依舊把她視作孩童,總拿自制的桂花蜜糖來哄她。她一面吃著,一面對他講起山野間的瑣碎小事。譬如誰家的雌鳥把自己產下的鳥蛋從樹上踹了下來,譬如她蝸居的蛇洞外新長出一朵奇臭無比的花,隨風灌入的惡臭每日把她燻得死去活來。她宿居蛇山,山間無外乎都是些芝麻大的閒事,連她自己說著都覺得無趣得很。但封鬱在一邊聽著,卻時不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他是天家皇子,行走於喧囂的九重天庭,每每引人側目受人敬仰,應當是悠哉瀟灑的。但比起獨自居住山野的她,不知為何,封鬱反倒落寞許多。那些寂寥好似曠古而來,被他小心藏掖在笑容的深處,只偶爾會從眼底飄渺而出,讓她有所知覺。
他自詡卦數通天,卻算不得有關於她的一切。她所說的每字每句都出乎他的意料,讓他困擾,亦讓他驚喜。她是知道的,他喜歡看她活脫的樣子,也喜歡聽她說話。於是在封鬱的面前,她拋卻了安靜的本性,為了引他發笑而喋喋不休,唯恐兩人相對時有片刻的沉默。
但是,倘若她問及他的事,他卻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