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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店門口,然後傻傻地等在那兒。酒店門口的大龍蝦吸引了圖森,他拿出照相機,叉著雙腿,反覆地瞄準。

晚上六點半時我們回到雷迪森。在三樓的一個包廂裡吃飯。圖森已經會說幾個中文詞語,他把“乾杯”叫做“屁股朝天”,意思是把酒喝完,一直見到杯底(屁股)。“乾杯”的法文發音是“親親”。親親!我們舉杯,然後一飲而盡。

吃完飯後我們去一個叫“天上人間”的酒吧。遲鈍的木門推開了,我們魚貫而入(請原諒我第三次重複這個詞,我自己也痛恨,可是似乎沒有別的辦法)。屋裡光線昏暗,人聲嘈雜。我很少上酒吧,因此眼睛隔了好幾秒鐘才開始適應。一名男服務生迎上來,鞠個躬說,先生晚上好。服務生的背後,有一條長長的吧檯,吧檯前人們神情恍惚。這是一個暖昧的地方,模糊著夢想與現實的界限。我們沿著窄窄的樓梯上到二樓。我們人多,服務生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人剛坐下,啤酒就端上來了,二十杯,泛著泡沫。每人都喝了口啤酒,心滿意足地放下,咂吧著嘴。圖森慢慢舒展著額頭,眼睛像夜狼一樣越睜越大,不久便開始散發出幽藍的光芒。親親,他朝我們舉起酒杯。

我們——黑城、黃石、阿強和我——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了,都寫過多年的小說,可是因為種種原因,現在都不能經常寫了。是的,是不能。不過,這是暫時的,我往往一面這樣可恥地安慰自己,一面過著溫和而平庸的生活。不過,我們仍然熱愛著從前熱愛的事物。

十點鐘,三個上海來的打扮入時的女孩加入進來。黑城說,她們是作家。哦,多麼年輕的作家。女孩作家坐在圖森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英語。她們聲音婉轉,表情熱烈,眼睛忽閃忽閃的。圖森很快就被逗得容光煥發,一面報以微笑,一面大口大口地喝酒。我醞釀已久的有關文學的話題,始終都沒有機會說出來。想和圖森作些交流的念頭慢慢熄滅了。

明天還要去紹興。十二點剛過,我們就離開了天上人間。圖森、楊一、陳侗、魯毅回雷迪森。黑城、黃石和我回家。車子開到半路,黃石給家裡打電話。沒人接。怎麼辦?老婆沒回家,我沒帶鑰匙。黃石說。於是我們又去了另一個酒吧。一直泡到凌晨三點。

我想起圖森小說中的人物,他們冷漠、遲鈍、輕率、孤獨、無所追求。《浴室》中的“我”在浴室中過著“平靜的抽象生活”,他整天泡在浴缸裡,無法解釋自己行為的動機。“為什麼我不回巴黎?是的,她說,為什麼?有沒有理由,哪怕是一個我可以說得出來的理由?不,沒有。”在《先生》中,“先生拉著安娜·勃魯哈特的手,就這樣坐著,後來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又輕輕地把她的手放回長凳上。”《照相機》中的主角也沒有名字,他等待著,用一種消極的態度等待,體味著時間緩慢的流逝,體味著自己的無所作為。我發覺自己的生活——至少是一部分——和圖森小說中的人物是如此相像。圖森小說主人公的困境也就是我們的困境,這不是巧合,也不是模仿,而是一種準確的概括和預言。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圖森小說的普遍性。圖森不是普魯斯特式的大師,但是對我們這個時代而言,仍然是稀缺的。

二、紹興

中午十二點出發,下午一點到紹興。詩人濮波在那裡接應我們。

圖森來之前,中國是他最感興趣的國家。法國文化部資助了他的這次中國之行。圖森的最新作品是《自畫像(在國外)》,是作者在世界各地旅行的記錄,不過,從它發表在《芙蓉》2001年第六期的節選來看,圖森把“國外”當作了一面觀察自己的鏡子。就像圖森這次到中國,無意中成為了我們的鏡子。所以也許不需要和他進行酸溜溜的交流,只要他站在我們面前就可以了。

魯迅紀念館、魯迅故居、三味書屋……我們不動聲色地滑過這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