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穆清獨坐車中,考量了一路。按理說,他確是良配。自己並未入得餘杭顧氏的族譜,雖十二年來得阿爹阿母的寵愛,說到底只是收養在身邊作陪伴的,根底依然是吳郡顧氏的一名庶子之女,就出身而言已是高攀,難得他不嫌更是呵護有加。他雖說已無大族倚靠,畢竟系出名門嫡傳,又才剛從正六品連遷兩級至正五品,才華橫溢,官運亨通,將來是可盼可依的。
再者,她從小放縱隨性慣了,不說阿爹阿母,即便是庾立也是一向縱著她,不多加約束的。以後無門庭束縛,無阿翁阿家侍奉,庾立待她如何,顧府上下多年共睹。若是沒有那人出現,此生必定就是他庾立了吧。
可是如若拒了他,如何對阿爹阿母解釋,如何對得起他十來年的守候。只怨自己平日貪戀他如父兄般的縱容寬柔,時常與他混在一處嬉笑歡鬧,沒有為他著想過,白白誤了他那麼多年。如此越想越愧疚,忍不住抬手撩起雕花鏤空的車窗上懸的素紗簾向外看去。
原以為庾立的馬會隨在車邊,沒想到撩起簾子,看到的卻是讓她心中怦然的堅定的側臉,寬厚筆直的背脊。杜如晦正騎行在她所坐的馬車一側,隨意地四處望著。許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他側頭隔著鏤花車窗微一頷首,算是招呼過。果真守約前來了。
☆、第六章 一任妒念釀深怨(二)
一任妒念釀深怨(三)
出城不多時,翠意圍攏了過來,滿地嬌嫩的綠,枝頭三三兩兩早開的花,煞是好看。穆清無心賞景。馬車在東苕溪邊停下,阿柳上前攙扶了她下車,粗略掃了一眼,已有幾輛車停著了,幾個車伕照料著拉車的馬匹,搬卸車上的傢什,其中有另有一輛鐫了顧家族徽的車,想是顧二孃先行到了。
激流湍湍的大溪邊,早有先到的小廝們搭起了屏障帷幕,擺好寬大的長條桌案,僕婦們在桌案上置了酒漿果菜,鋪下座席,雙身白釉瓶,金扣玉杯,秘色盤盞,甚至八寶琉璃盞,擺滿了一長桌。
庾立因著升調的事,應接著各人的敬賀,與其他郎君們在帷幕中依水而飲,談古論今。穆清實在無心遊樂,打發了阿柳去同其他丫鬟們頑笑,自己則避開眾人,獨自逛到東苕溪的上游,成片的蘆葦尚未有飛絮,腳下滿滿的薺菜花,被踩踏過的薺菜和在泥土中,散發淡淡清香,好像早晨阿母翻弄過薺菜花雞蛋後,手上殘留的味道。此時聞到,心裡酸脹發澀,眼淚不知不覺溢位眼眶。
“怎每次看到七娘都這樣梨花帶雨呢?我竟不知原來七娘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娘子。”
有人走到她跟前,打趣她。一聽這聲音,穆清慌忙揩去面頰上的淚珠,站起來斂衽行禮。杜如晦卻不叫她行禮,連忙虛扶起。“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穆清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搖搖頭。見她不願說,杜如晦便不再多問,只說,“如有難事,且七娘信得過,儘可以來找我。只不要再這般黯然。”待穆清心緒平穩了,他又道:“今日是你生辰吧,我送你一份禮如何?還請七娘先喚過阿柳來。”
差了人去尋阿柳,兩人在大溪邊等了片刻,杜如晦講了些昔日在長安杜陵時,上巳節踏春的趣事,“每逢三月三前後,曲江邊,王公貴族攜了歌妓家僕歡宴遊玩,平民百姓也在那處與家人一道玩樂,文人墨客呼朋喚友,慣常的富貴貧賤、雅俗界限,只在那時似不存在,各自看的**是一樣的,各自擁有的歡樂也是一樣的。”
停了一息,見穆清認真的看著他,眉眼清透,說的那些往事,勾動了另一些記憶,於是他望向湍急流淌的大溪,又緩緩道:“及到後來,做了滏陽尉,第一年的三月三,也攜了家眷出遊,可她並不喜,羞於同其他姊妹閨友頑笑。我知她原是大門戶中的嫡長女,心氣高傲些也是有的。昔日姊妹皆配了高庭侯門,而我卻拒了家中的安排,只願以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