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內也是一陣酸楚,卻也只能硬著心腸說,“你若一心只念著你阿母,豈不枉費她一番苦心將你送出來。她既舍了這條心,就是望你能替自己爭個將來,把命捏牢在自己手中。”英華聽了低頭不語,從此唸書習武愈發勤奮。
到了晚膳前,杜如晦果然趕了回來。一眼便瞧見了她的髮髻和簪子上微微躍動的金珠子,面上只含笑瞧了她幾次,心下卻為之撬動再三。用膳時便聽他說起了唐國公,他毫不避諱地說:“李公性子太過軟弱多疑,畏首畏尾倒也罷了,狡疑不定,更因世襲了唐國公的封號不敢捨棄,縱有心舉事,卻無足夠的氣魄,此事怕是要再晚個幾年了。”
“你可悔了來襄助他?”穆清問到。
他卻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我並不是來襄助唐國公的,選定的原是他家二郎,名喚李世民的那位,只他眼下年未滿一十三,比之你尚且幼了兩歲,根基尚淺,只能靜待他勃發之日了。”其中曲折穆清並不十分明白,只靜靜地託著腮聽他細細地說。日光西斜後,晚風一起,便教人發冷,此時他在身邊,屋子竟也暖了許多,她瞥了眼案上這碗濃厚的羊酪,依然無法下嚥。
天一日日冷下去,見識了東都的冬天,穆清才知什麼是寒,院子裡不幾天就沒了綠意,一夜冷風吹過,所有的綠色皆換了裝,成了萎黃。雖是早早裹上了夾帔子,錦背子,夾裙等應冬衣物,出門亦有狐狸毛的翻毛大氅斗篷,穆清仍覺寒氣似鋼刀刮骨。剛進臘月,連日裡陰濛濛的作了一場雪,她終在大片雪片飄落時病倒了,連著燒了五天,才褪了熱。
熏籠裡終日不斷炭火,屋門口和床榻前皆換上了厚厚的填塞了棉絮的簾幕。穆清蔫蔫地歪在床榻上,只能透過窗格上的紗,向外看大雪紛揚的景象,英華穿著亮紅的氅篷歡叫著在蓋了積雪的後院跑動旋轉,煞是好看,阿達在一邊眯著眼咧嘴笑。阿月和阿雲這樣長在南邊的鮮少見落雪,也在雪中嬉笑玩鬧。忽然英華託著手掌從外面衝進來,帶起一陣冷風,“阿姊快看雪花。”杜如晦從阿柳手中接過一隻小巧的銅鏨花雲蝠梅花紋暖爐,置在穆清的膝上,替她裹緊毛斗篷。英華將手掌伸到她鼻尖下,掌中哪有什麼雪花,只剩了幾顆水珠子。廚下的僕婦端來一小碗羊酪粥,熱氣騰騰的,因怕她病中口淡無味,還特意灑了些冰糖霜。穆清看了一眼這碗乳酪粥,長長嘆了口氣,端起碗,擰著眉頭,一口一口將粥吃盡。
這一番折騰,直到年節裡方才漸漸恢復了氣力。臘月二十三夜,官家送灶,於端門街呈儺戲,杜如晦邀她同去賞看,她卻因去歲在餘杭送灶夜落水一事,心緒不寧,不願去觀儺,他便與三五友人自去飲酒,阿達亦帶著英華上街戲耍,穆清在家閒適自得,屋裡熏籠燃得暖意融融,懷中攏著小暖爐,靠在榻上手中拈著一冊《潛夫論》。熏籠中添了少許凝神助眠的紫檀香,不多時手中的書便掉落,歪斜在榻上睡了。
次日家中送灶,後廚灶臺上供上了膠牙餳,果脯畢羅等各色甜膩雜食,穆清領著婢子僕婦們祭拜過,便將甜食分與眾人。平日偶起了興致,她也在廚中搗騰些菓子糕點,湯羹之類,故眾僕知她並不是個嚴苛的,大家搬了些椅凳聚在廚中說笑了半日,盡是洛陽城中逸事傳聞,甚是有趣,她便在一邊靜靜地饒有興味地聽了。
到了辭歲這一日,晚間膳時,廚下置備了五辛盤,蒜、小蒜、韭菜、蕓薹、胡荽裝了一盤,配了春餅,鹿肉脯,熱滾滾的羊羹。這五辛盤她實是無法入口,只嚐了少許鹿肉,用過些羊羹春餅也就罷了。英華囫圇吞地用畢晚膳便跑沒了人影,直至過了亥時,遣阿月去尋,才見她略紅腫了眼眶怏怏不快地隨著阿月進廳堂。穆清心下明白她必是逢年節思母,便教她在外面簷廊下,向著東南方,跪地肅然行了稽首禮,遙拜了她阿母。
穆清立她身後,見她笨拙卻努力地莊重下拜,想起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