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不賞……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竊為足下危之。”
是勳心說你倒省事兒,想要直接抄蒯徹說韓信的話。蒯徹當時也舉了幾個例子,一是張耳、陳餘,本為契交好友,終因爭權奪勢而反目——證明感情這玩意兒是靠不住的;二是文種、范蠡,功高震主,於是兔死狗烹。
“今大都督荷天下之望。統十萬之眾,位同宰相。進而無賞,兵柄在握,退而難全,其與淮陰(韓信)何其相似也。魏主本因武功而覆漢基,遂有天下,安肯使都督繼其前轍耶?即以為君臣相得,必不疑都督,然彼天壽將盡,嫡孫尚幼,其勢又與彼昔日同,乃慮繼主難御都督,思早夷除,此亦人之常情也。”
老兄你已經功高震主啦,如今曹魏天下,皇帝之下就是你啦,那曹操怎麼可能不擔心?就算曹操跟你感情甚篤,顧念前功,他也得考慮自己百年之後,繼嗣者幼弱,很難駕馭得住你啊——
“其蜀不滅,則都督如樂毅在齊,燕將在聊;其蜀若滅,則恐都督將蹈淮陰之後塵矣。”
你要是沒法快速滅亡我蜀漢,那麼很可能被讒言陷害,被瞬間剝奪兵權,而倘若快速滅亡我蜀漢呢?說不定就變成韓信第二了。
是勳心說這人倒確實好一張厲口啊,只可惜……你也就撿撿前人比方說蒯徹的餘唾而已,玩不出什麼新花樣來。因為就目前而論,功高震主,或者因此而被讒身死,或者被迫走上黃袍加身之路,這兩種例子都太少啦。其實我知道的前例比你多得多了,不光光文種、韓信,還有檀道濟、桓溫、劉裕、趙匡胤、岳飛、脫脫、年羹堯……一抓一大把。所以你以為我會如此天真,毫無防備嗎?
忍不住就斜眼一瞥——是峻並未離開,仍在座中,正好也將目光投向是勳,兄弟二人相視而笑。
因為是峻才從洛陽過來,給是勳帶來了一則重要的訊息。
且說李嚴早有謀劃,遣人在中原各處散佈謠言,說是勳手握重兵,或有不臣之心,想以此來促使曹操臨陣易帥,或者由此以說服是勳放緩攻勢,甚至真的背主自立——他這回派秦宓前來,就是估摸自己的謀略應該已經起到一定效果了,而以是勳之智、之勢,不可能蒙著雙眼只管朝前猛衝,而必已透過某些途徑,察覺到了朝中的暗流湧動。
要說暗流,當然是有的,蜀漢在中原地區間諜無數,又有伊籍這個無間道總體謀劃和策動,於是是勳才入漢中,謠言便即甚囂塵上。然而是勳對此早有預料,他一直就怕功高震主,所以不打算去對蜀漢做最後一擊,這回還是曹操執意點將,才不得不率軍前往。臨行前,他就跟是復、桓範商議,說:“吾此行若不能滅蜀,恐受無能之譏,為主上所疑;若能滅蜀,則功至高而不可賞,主上亦恐難容也——奈何?”
桓範說了:“逆勢而行,雖暫可免,終受其禍;順勢而行,天必祐之。主公何憂耶?若受讒人之譖,或為謠言所繫,我與公子在都中,必設謀以攘之,使主公無後顧之憂也。若即滅蜀,恐功高不賞,乃可自稱得病,即將兵柄移之曹子丹,孤身返洛,主上必無疑也。”
是勳用人不疑,既然將桓元則寄託腹心,那就乾脆不費腦筋了,把殿後之事一以委之,還告誡是復:“諸事皆可與元則商議後行也。”果然等到謠言一起,是復來跟桓範商量,桓範就問啦:“公子欲如何做也?”
是復說我有一計,可使此謠言消弭於無形——估計就是蜀人散佈的謠言,可是要耍謠言、動人心嘛,嘿嘿,老子可玩兒得比你們熟啊——“謠言一如奔流,可疏而不可堙也。若強辯之,反固其事……”
對付謠言。是不能靠堵的。強要揪出謠言的源頭。或者分辯說我爹絕無異心,反倒可能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