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俊德成功地將袋子翻轉過來,於是,貉獺滾到了他的膝頭,這個小東西大約只有半歲,雙眼微睜微閉,但黃黑色的眼珠子顯得遲鈍又呆滯。
莫俊德將頭後伸,獰笑著聚集精神。紅色光潮自上而下泛遍全身,根根頭髮倒豎。就當頭髮簡直要飛離頭頂的時候,連同頭髮附著的嬰兒身體都不見了。蜘蛛顯形了。它用七條腿中的四條腿鉤住貉獺,再毫不費力地吊起來,送進饕餮的嘴裡。在二十秒之內,它就將貉獺吸吮得乾乾淨淨。接著,它的嘴巴探入小生物柔軟的下腹,將它撕裂,再稍微舉高一點,便開始吞食滾落下來的內臟:美味之極、汁液豐潤的肉食足以供給力量。它更深地吃下去,發出心滿意足的吮吸聲,又猛一口叼住貉獺的脊椎骨,唏裡呼嚕地吸起黏稠的骨髓。大部分的能量物質都在血裡——是的,總是在血裡,正如那些長老們一貫所知的那樣——可是吃肉也會長力氣。身為一個人類嬰孩(羅蘭會用古老的薊犁語說,寶寶),從果汁或肉類中吸取不到能量,或許還可能噎住、嗆住。但作為一隻蜘蛛——
他吃完了,將屍體隨手扔在地上,上次他也是這樣扔棄吸食殆盡的老鼠乾癟的屍體。奈傑兒曾清理了那些老鼠,這次也是他帶來了慌恐的貉獺,但現在,他不能清理這具屍體了。無論莫俊德喊了多少遍“奈傑兒,我需要你!”他還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機器人身邊瀰漫著塑膠燒焦的煳味兒,濃重得都足以啟用天花板上的排風扇了。DNK45932保持著腦袋左轉的姿勢,臉上沒有眼睛。他因而永遠帶有某種困惑的表情,彷彿在死的瞬間,他正在四處詢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生命的意義何在?也許,或是,誰在墨菲太太的雜燴湯里加了料?不管所問為何,總之,他所擔負的“老鼠和貉獺捕獵者”短期工已告結束。
此時此刻,莫俊德渾身都是勁兒——這頓大餐新鮮又美味——可是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如果他繼續保持蜘蛛形,剛剛獲取的能量就會更快被耗盡。但是,如果他轉回嬰孩的形體,甚至連跳下這把椅子都做不到,也不能再次圍上尿布——剛才的那條尿布顯然在這次變形中被扯開了。不過他必須變回去,因為在蜘蛛的身體裡他根本不能清晰地思考。難道還指望能推理演繹嗎?這笑話夠冷的。
蜘蛛背上的白色小頭閉上了那雙人類的眼睛,之下那龐大的黑色軀體閃現出一片鬧騰的紅光。蜘蛛腿都向軀幹縮了回去,隨即消失無影。小小的白色節點般的頭部漸漸長大、逐步增添了該有的細節,又成為嬰孩的腦袋,與此同時,面板也向蒼白色褪變,再次塑成了人形;嬰孩那藍色的眸子——轟炸者的眼神,槍俠的眼神——又熠熠生光了。食了貉獺的血肉,嬰孩的他渾身是勁兒,但在變形過程中他能清楚感受到能量正在令人悲傷地慢慢消散(像是一大杯啤酒上面厚厚的泡沫)。能量消耗不僅是因為來回變形。真正的原因是:他在以一種驚人的快速生長。這種增長迫切需要持續不斷的營養供給,可在該死的電弧16實驗站裡壓根兒沒多少有營養的東西。即便出去也無濟於事,法蒂的情況也一樣。的確有一些罐頭食品,肉食用錫箔紙包著,還有飲料沖劑,但他是需要餵養的,所以這裡的一切食物都喂不飽他。他要的是新鮮的生肉、而比肉更重要的是新鮮的血。而且,迄今為止,動物的血還能勉強維持這種生長。很快,他就需要人類的鮮血,否則,生長的速度就會減慢,直至停止。飢餓的痛楚將來襲,猶如螺絲電鑽在內臟裡無情轉動似的,但那只是肌體的痛,與目睹他們在各個監視屏上帶來的心智和精神的痛苦相比就根本不算什麼,他們依然活著,團結在一起,為了同一個目標互相安慰鼓勵。
看到他就是痛苦。薊犁的羅蘭。
他也想不通,究竟他是怎麼知道他已獲知的這些事情的?從他母親那裡嗎?當然,一部分是,當他撲在她身上吞噬